李青勇坐在李青文身邊, 即便被狗崽提防著,他也飛快的摸了一把毛,然后“嗖”的一下將手縮回來。
性情沉穩的毛毛并沒有因此發作, 李青文心里不解,卻不敢露出來, 裝作一副剛才啥也沒聽到的樣子。
李青勇憋了這半天, 自然忍不住, 嘿嘿笑湊過來,低聲道:“不用瞞了,我都看出來了,你今天就跟我那些姐夫們從前一樣……說吧, 你瞧上誰家姑娘了?”
李青勇家上兩輩人就多,同輩的兄弟姐妹更甚, 他的親姐和堂姐有三四十個,看慣了那些準姐夫們的怪里怪氣的模樣,李青文今天一會高興一會悶著臉的樣子他可不陌生。
聽他語氣這般篤定,李青文冷靜下來, 心里想, 我要是說出來, 怕不是把你膽子給嚇破了。
當然,眼下啥都不明了, 他可不想暴露這些, 只道:“你猜。”
李青勇掰著手指頭還是數的事情,李青文和狗偷偷的溜回去了。
他現在腦袋里已經不那么亂了,只想著再見江淙一次, 看到人, 一切應該就該明了了。
當然, 不管如何,賺錢還是眼下最要緊的。
雖然建城很忙,李青文和李青風悄悄說通了陳文,帶著老孫他們還有蔣家倆小子去了西面沙灘。
今年這里的水位高,流的也急,大半沙灘都被水淹沒了,這樣撿河蚌就難許多。
不出意外,他們不但沒有找到江淙上次在河底摸到的紅玉髓,也沒有摸到多少只河蚌,可能是被水沖跑了。
不得不說,這里河蚌出的珍珠確實多一些,他們在水里泡的全身發皺,所有人撬出來大大小小三碗的珍珠,雖然少了點,但是珍珠個頭都挺大的,雖然不能跟去年相比,但所有人都挺知足的。
他們還試圖順水往下尋,但都沒有像這里更合適的沙灘,算算日子,不敢繼續耽誤,趕緊回營地。
今年的珍珠減產,李青文還想齊敏有沒有把螢石的事情告訴江淙,卻不知道即將到來的遠方客人,將會一下打破他苦苦維持的心里平衡。
前陣子還看到一大片蕎麥花,一轉眼都熟了,李青文等人回到營地后,立刻開始收蕎麥。
新城那邊東西城墻正在砌磚,北面現在還是空蕩蕩的大口子。
因為北方的哨崗突然出事,調走了人馬,原來計劃蓋完四個城墻再修建軍營和將軍府,現在不得不延遲。
也就說,今年他們為了建城而放棄春耕,但最后的結果是只在新城蓋了四堵墻,等到冬天,所有人還得在營地這邊過冬。
林潭并不覺得自己命令有任何不妥,他們有人專門記錄邊城這邊四季和節氣的長短,今年比往年同期都要熱一些,所謂的寒日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今年種的莊稼種的是少,但只要跟往年收成不相上下,建好北墻召集所有人打幾天草,冬天再多幾天圍獵,人馬無恙!
蕎麥非常好收割,它沒有高粱那么高大的秸稈,也沒有黃豆那樣扎手,比小麥好脫粒,在地里都差不多曬干,碾過幾遍后,漆黑的粒子都掉下來了。
蕎麥粒子重,風一吹就干凈,揚場都很容易。
令人驚喜的是,第一年種,蕎麥竟然一畝地能產三百五十斤往上,李青文家一個個糧倉的肚子里又滿了。
百忙之中,李青文還在尋思,那次倆人不歡而散,江淙是不是也一直跟他一樣在想那天的事。
如果想,那對敵時豈不是會分神,如果不想,那他豈不是一點都不在乎自己?
李青文琢磨了幾息,也不知道該想還是不該想,就累的進入了黑甜夢鄉。
進入八月,周豐年就不在新城忙乎了,他帶著一些人,在營地外頭挖各種土窖,割草晾曬,切碎入窖,相比于一個空殼子新城,他更著重于即將到來的冬天。
李青文依舊時時關心北面的事情,只是一直沒有官兵回來,啥消息也傳不回來。
沒消息可能就是甚事沒發生,有消息也未必是好消息,李青文既想要知道江淙他們的近況,又不想聽到不想聽的。
李青文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兩半,一半一個選擇,這樣就不用左右為難了。
又過了幾日,黍子也熟了,雖然種的不多,但是一袋袋的糧食入倉,大家心里就越發的踏實,慢慢的也就淡去了對寒月的恐懼。
李青文抽空蹲在他的水稻田邊,好幾年了,這些稻子產量依舊低的可憐,他們現在糧食滿倉,就等著吃大米飯來改善日子了,這讓他不得不多用心。
以往,這些稻子都是馬永江幫他照看,今年幾乎都是蔣家嫂子上心。
李青文同方氏說起當初他和蔣立平蔣大哥打的賭,五年之限過半,他可能要輸了。
方氏在旁邊一邊洗衣服一邊笑,“他當年是真想求你做件事,所以才打的這個賭。”
“我知道。”李青文道:“蔣大哥想讓我去接你,嫂子你是不是一開始就想跟他們來邊城?”
“是,我們妯娌多,家里都妥當了,但你蔣大哥不準。”那時的孤苦無依,方氏至今還記憶猶新,將碎頭發撫到而后,道:“他知道我的脾氣,知道我一定不死心,又不放心我帶著孩子敢這么遠的路,能幫我們的人只有你,你那時年紀小,他不想你受累……”
結果,打賭的結果還沒出來,李青文已經把蔣立平想要他做的事情給做好了。
方氏是女人,到底比男人仔細些,細數李家人為他們做的種種,心里沉甸甸的,覺得幾輩子都還不完這情。
蔣立平告訴她,把李家當做血脈至親,以后他們的子孫跟著李家的子孫都是親人……
這樣就好受多了。
幫著方氏提水,燒上飯,趁著天色還有一絲亮,李青文去看了看樹苗,回去的時候,碰到了他姐李青云。
李青云跟著夫家住的遠一些,她家里外頭都要干活,終日忙的腳不沾地,姐弟倆幾乎對面走過來,李青云竟然沒看出來李青文,還是李青文開了口喊她,這才發覺。
李青文看她通紅的眼睛,皺眉道:“姐,你是不是又晚上紡線了?”
現在邊城這邊種了麻,女人們只有手有空閑,不是搓麻繩,就是紡線,或是織麻袋。
上次回楊樹村時,弟弟還沒有自己高,現在個頭一下躥起來,李青云一時還看不習慣,上下打量,道:“白日里哪有時候,還不得晚上做些事情,大家伙都這般,又不是姐一個人。”
一聽她這絲毫不在乎的口氣,李青文就抱著他的胳膊往營地里走,“去讓周瑤看看。”
“哎哎,沒甚事,沒事,我們仔兒真是知道心疼人,你的心上人以后可有福氣了。”李青云笑著說道:“我今兒聽青勇他姐說,你有喜歡的姑娘了?”
李青文先在心里把李青勇捆起來揍一頓,面無表情的道:“姐,我要讀書,跟二哥一樣,不想耽誤別人家的姑娘。”
李青云哼了一聲,到了周瑤這里,她沒再說啥,被李青文按在凳子上,讓周瑤幫著看看。
用燭火看過后,周瑤讓李青云以后少熬眼睛,給她開了藥浴熏眼。
周瑤可不是李青文,噼里啪啦把李青云訓斥一頓,問她是不是想年紀輕輕雙目盲瞎,如果不想,就要愛惜自己。
李青文不但不幫她,還跟著周瑤一應一喝,上藥把李青云送回家,又把周瑤的話一個字不差的說給姐夫和付家的人。
李青文旨在讓付家人看著姐姐,沒想到他們嚇到了,私下里又跟他家老太太交代了幾句。
北面的城墻砸到一半,早熟的高粱該收了,村里的人從新城跑回來,開始收割。
這個時候,有一些人后悔種早熟高粱了,這玩意桿子細,穗子小,產糖少,產糧也少,早知道今年沒遇到啥寒日,就應該種啥種啥。
后悔歸后悔,倒是沒人埋怨李青文,畢竟他也是好意,老天爺的臉不是那么好猜的。
早熟的高粱還沒完全收完,李青文往倉里裝了一個晚上的糧食,胳膊都快累斷了,快要天亮時,全家人才回去歇息。
才躺下,就聽到外面好像有啥噼里啪啦的掉下來了,實在是太累了,眼睛都睜不開,想著醒來再撿起來。
就在這時,那四只狗崽突然激烈的叫起來,李青文猛的驚醒,高聲喊道:“爹,娘,大哥,嫂子!”
剛坐起來,窗戶一陣“砰砰砰”作響,好像無數個石子砸上去,李青文打了個寒戰,他扯不起來四哥,趕緊把被子一股腦的堆在他臉上。
東屋的炕離窗臺遠,李青文倒是不咋擔心。
下一刻,窗戶紙就被砸破了,數個石頭丟進來,李青文護住頭,手和胳膊被砸疼。
躲藏的時候,觸碰到了炕上的東西,冰涼梆硬,李青文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
這哪里是石頭,是冰雹啊。
李青風也挨了記幾下,頭上有被子擋著沒事,腿被打到,他痛的大罵好幾句,翻身起來,眼睛通紅的想要去找打擾他睡覺的罪魁禍首。
他自然報不了這個仇,不停的又冰雹砸進來,哥倆抱著狗崽趕緊躲在墻角。
這場冰雹持續了一刻鐘,然后又下起了雨,地里熟的還有沒熟的莊稼被砸斷后全泡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