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文只是睡了一覺, 再醒來時,就覺得少點啥,前前后后看了半天才察覺, 自己的小尾巴不見了。
聽到外屋的說話聲, 李青文拉開了門,看到小尾巴正扒在一個陌生人的身上, 李青宏湊過來附在耳邊說了一通,這個時候李青文才知道, 小尾巴, 不,這娃叫蘇昊元, 他的叔叔找來了。
蘇樹清一勺勺的喝光了粥, 雙手放在腿上,再次一板一眼的同他們道謝。
醒來后,蘇樹清同李青瑞等人表明了身份, 他任戶部度支錄事, 是個沒有品階的做事的, 救侄子的恩情他已經記住, 日后定當奉還。
對于這事, 李青瑞連連擺手, 舉手之勞罷了, 哪能攜恩圖報,只叮囑他日后小心些, 京城人恁多,孩子走丟可不是那么好尋的。
李青文出來時, 蘇樹清正在跟侄子說要回家, 蘇昊元腦袋搖的像是撥浪鼓一般, 一手扯著他的褲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扯了個凳子坐在旁邊,李青文捂著嘴巴打呵欠,剛想問戒嚴咋回去,結果蘇樹清挑著眼皮看過來,審視一般的眼神很是鋒利,李青文不自覺的閉上了嘴巴。
這人好像不太好惹……
蘇昊元像個肉蛋一般在地上滴溜溜的轉,蘇樹清看著他,并不怎么哄,只說了一句,“你爹快要回來了。”
小娃娃肉呼呼的身體一震,眼淚險些都下來了,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叔、叔,我們快、快回家吧……”
屋里的人便開始尋思,這孩子的爹到底是個多厲害的人,竟然把孩子震懾成這樣。
嘴巴上說著回家,蘇樹清起身告辭時,蘇昊元蹭到李青文身邊,把眼淚都抹在他臉上,一個勁的問李青文啥時候去看自己。
李青文抱著他的屁股蛋子,一邊往口袋里裝他平時愛吃的吃食,道:“等不封城了,我就去找你!
蘇昊元的眼淚噼里啪啦的掉,口齒尚且清晰,“那得甚么時候?”
這個李青文可真不知道,就在他摸著小孩腦袋上自己撞出來的包尋思時,蘇樹清開口了,“短則三五日,長則十幾日,城里便能走動了,想要出城還要晚些!
眾人一愣,不知道他是從哪里得到的消息,說的如此篤定。
李青文抱著小孩跟在蘇樹清后頭,待將他送到車上后,前襟都被眼淚打濕了,這娃是真的能哭。
李青文保證了幾十次說一定去看他,并且把邊城的住所告訴了他,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如果自己食言,他長大了以后可以去邊城找自己質問。
蘇昊元完全不知道邊城離京城幾千里,還以為他家離花園那么遠,吸著鼻涕勉強點點頭。
倒是蘇樹清聽說邊城后,多看了他幾眼。
李青文好說歹說,那只小胖手才戀戀不舍的松開,看著那雙淚水泡著的眼睛,李青文覺得自己要是不去,怕是得內疚一輩子。
哎,真是不能隨便喂養,容易惦記。
目送著馬車在空蕩蕩的路上離開,大家伙回到屋里,心里頭都跟裝了一個兔子一般,突突的,如果蘇樹清說的沒有錯,那他們豈不是躲過一劫,再過幾日,便可以整治鋪子的事情了!
那他們想的那些美事豈不是很快就能看到了?
盼望著,盼望著,到了正月十二,一大早,外頭響起了鑼聲,果真如蘇樹清說的那般,百姓可以出門了,御道、城門和各個要道依舊有官兵把守,但大家目光都盯在各個鋪子的木板上。
看到門外有鄰居經過時,李青文才察覺到,他家門口那倆官兵不知道啥時候不見了。
一聲不吭的走掉,那就是他二哥沒事了?
這簡直就是雙喜臨門吶!
李青瑞和李青宏已經跟著杜老頭去尋摸合適的鋪子去了,李青文的心像是紙鳶一般飛到外面去了,結果被李青卓一眼,又乖乖的收回來,收斂心神,背了一篇文章,練了半個多時辰的字。
在家生生憋了十多日,有事沒事的大家都想出去透透氣,不光大人,還不會走路的孩子也抱出去,外面的街坊鄰居來來往往的,熱鬧的不像樣子。
無論那些天京城經歷了多少腥風血雨,好似都跟百姓沒甚關系一般,說的依舊是年夜飯都吃了啥,東西買沒買夠,哪里的鋪子開沒開張,東西貴了還是便宜了。
柴米油鹽漲半個銅錢都比換個皇帝跟牽動她們的心神。
一時半會不能出城,和碼頭那邊聯絡不上,李青瑞早早的往周豐年府上報個平安,也想著能收到他們一切安好的消息,結果卻被告知,內外城也沒有開。
別的做不了,李青文出門第一件事就是揣著錢去買蕎麥種子。
蕎麥種比面便宜,因為殼子厚,李青文一下買好幾袋子,不用他動手,那家鋪子專門給送到巷子里來。
可能是看他面生,米鋪的掌柜的有意和李青文攀談,道:“小兄弟,剛到京城?”
李青文點頭,“還請掌柜的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當……聽你口音,跟老杜帶的那幾個很像,你們是一起的?”
“那是我大哥和三哥!
那掌柜的就笑了,招呼伙計再往車上裝一小袋,然后轉頭跟李青文,道:“你們在這開鋪子,以后咱們就不是外人了,開張的時候別忘記請我喝一杯酒!
往外走時,李青文還在納悶,這才能出門幾個時辰,連米鋪的掌柜的都知道他們要在這里開食肆了?!
是的,各個胡同巷子里也沒甚秘密可言,老杜頭前腳帶著李青瑞他們去看鋪子,后腳連鋪子賣啥大家伙都知道個八九不離十了,都在打聽啥時候開張,還有人熱心的介紹去哪里掐算好日子。
李青文想,他可能真的很快就要有三嫂了。
那幾日沒白琢磨,再加上有杜老頭這么個熟悉這附近的人在,幾乎沒有什么波折,李青瑞他們動作很快,看好了鋪子,談好了價格,下午就去“牙房”簽訂了租賃的契書。
契書擺在桌子上,周邊圍了一圈人,不管認字還是不認字的,都在盯著看。
外頭的光照在李青宏的臉上,鼻尖慢慢滲出一絲汗意,他看著契書上那每個月需要出的幾兩租賃錢,后知后覺的心虛起來,“一、一年光租子就得交大幾十兩,還不算其他的,這、這能賺的回來嗎?”
就在前年,他們還為填飽肚子發愁,一兩多銀子都能一年的花銷,而現在,一個月給人的租子能頂他們一家人好幾年的吃喝拉撒,仔細一尋思,胸口就跳個不停。
李青宏不是沒見過銀子,李青文賣東西賺的一箱子一箱子金銀他拎了不少,但那都是賣東西換來的,東西全是他們在邊城采的,或者做的,基本沒甚本錢。
而開鋪子,可不是一錘子買賣,得置辦各種物件,找人手、這些花的銀子也不會少,之后便是日復一日的經營……
不管想的時候多好,一旦做起來,往外掏銀子了,許多從前沒想過的事情就會冒出來。
聽他一說這話,李青文立刻捧著心,“三哥,你一直說,我做的東西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李青瑞斜眼看他,“老三,大哥還沒當過掌柜的,你要是不干,我正好留下來威風威風!
他倆這一作妖,李青宏鼻尖的汗珠子更大了,他求助的看向二哥,李青卓正在看書,并沒有察覺到三弟正在受難。
李青文嘿嘿笑了一下,“三哥,沒事,開食肆若是不賺錢,以后咱們賣蠟燭,你保準是京城第一蠟燭鋪子掌柜!”
李青瑞也道:“你要記得,娘讓你來京城,是想你找媳婦的,為了養媳婦孩子,也得好好賺錢。”
被倆人這么插科打諢的一攪和,李青宏那點不安慢慢淡了,將契書收起來,一把摟住李青文的脖子,道:“走,一起到咱們鋪子看看!”
新鋪子就在紫藤巷子前面的那趟街,臨著路口,是個兩層的小樓,從外面看有些年歲了,但窗棱和墻面倒是挺干凈雅致的。
這里從前是個茶樓,此時里面是空的,看大小,應該能擺開十幾張桌子,原本地上和墻都是灰土,被李青順他們打掃過,還能聞的一股挺大的土腥味。
一樓高,燒火的灶臺在西北角,旁邊還有個不大不小放雜物的屋子,一道簾子將前后擋住,二樓稍微矮一些,屏風隔出一塊塊的地方,這上面還有茶樓留下的小矮幾和蒲團。
二樓和一樓原本是一般大的,但一樓后頭是做事的地方,就顯得二樓更寬敞些。
李青卓為了方氏他們落腳,租的那個小院子一個月都要一二兩銀子,這個二層小樓,比巷子里位置更好些,能開鋪子能住人,一個月六兩銀子,李青文覺得一點都不貴。
這里可是京城啊,寸土寸金,即便是在外城,但這里住的人多,又離文正書院不遠,比他預想的價格可是便宜不少。
親眼看著鋪子,李青宏又想起了他們之前一起商量的種種,那點怯意一下就沒了,嘴巴咧著,眼睛里閃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