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九十的人了,自然是該死了。”老頭的話聽起來很不客氣,然而從他臉上看不出什么情緒。神色淡然。就像是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見我不解。他驀然抬手指了指自己,“就像我一樣,也到了該死的年紀了。只是老天不收,我又沒膽跳崖。所以只能一天天拖著了。”
聽他把活著說成拖著。這讓我有些無語,老頭的話我算是聽懂了。看來公羊胄這老頭并非是出了什么意外,純粹是因為歲數大了,壽限已至。屬于自然的生老病死。
瞧著老人臉上密如蛛網深入刀刻般的皺紋。我忽然有些好奇。“老人家,您今年多大了?”
老頭愣了愣,“盧溝橋事變時。我都六七歲了,你說我多大了?”
稍一尋思。我嚇了一跳,眼前這老頭也是奔九十的人了。
這么大一把年紀。躲在這種地方隱居避世,也不知道是靠什么活下來的。雖說不遠處就有瀑布山泉,可食物呢?
我并沒有問這些問題。因為心中還有許多謎團沒有解開,又朝四周看了看。室內布置極為簡單,除了桌椅之外,也就墻上掛著兩幅字畫,不知歷經了多少個年頭,已經泛黃,除此之外就是靠墻角的泥爐,以及角落小石桌上的茶具。
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都算是夸耀了。
“老人家,那位夭小妖姑娘和他師傅在這里待了多久?”夭小妖近三個月杳無音信,最后一條信息是說跟著師傅去祁連山拜訪老友,難不成就一直住在此處?
“春末至今,也有快三個月了吧。”老頭挑了挑燈芯,火苗跳動了幾下,石屋內頓時亮了不少。
他的話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夭小妖和公羊胄進山之后便是直奔這里,只是為何一連三個月夭小妖都不和我聯系一回,就算山上手機沒信號,可這三個月總不會一次山都沒下過吧。
“你肚子里是不是挺多疑問?”老頭像是能看破人的心思,似笑非笑的問。
我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您老人家慧眼如炬。”
老頭撇了撇嘴,顯然對我的馬屁功夫不太感冒。
“公羊老頭一輩子就那么個臭脾氣,頑固不化,自己不愿意沾染那些世俗事,還想著法攔著小妖這孩子。”
老頭一開口就解開了心中些許疑竇,我沒吭聲,豎著耳朵聽他繼續往下說。
“這老家伙算出自己時日不多,便跑到我這里來等死,當年我跟他約定過,后死的要替先死的料理身后事,這都幾十年過去了,我都忘了這茬了,豈料這老混蛋倒是記得清清楚楚,其實當初那不過是一句玩笑話”
聽他開始絮絮叨叨回憶過去,我有些抓耳撓腮,不過還是忍著心急往下聽,原來這老頭年輕時就跟公羊胄不對付,不管當初對于如何拯救舊中國的理念,還是后來抗日政策,分歧極大。
兩人又都年輕氣盛,自是誰都不服誰,結果這一爭就是數十年,爭的最兇的時候還各自在報紙上發表文章攻訐對方,從年輕時的籍籍無名,到后來名滿天下,直到耳順之年,兩人才真正坐到一起,長談之后一笑泯恩仇。
六十歲之后兩人才慢慢變成至交好友,雖說年輕時常常政見不和,可在另一方面卻又有著相同之處,比如喜歡清靜,受不了城市的喧囂,所以二人皆是選擇了隱居,一個選擇了沿海武夷山,一個選擇了內陸祁連山。
離著雖然有些遠,兩老頭還是每隔三年五載便去對方那小住一陣,這種狀態一直保持了二十來年,直到這次公羊胄突然來訪。
“老人家,你是說公羊老先生是自己算出來命不久矣?”我終于瞅了個機會插了一句。
老頭微微頷首。
我則是一臉的不信。
“人到了時候,多少都會有些預感,那老家伙又跟著某個不著調的學了些推衍之術,算出大限已到,便帶著徒弟跑我這里來了。”
說到這他用余光掃了我一眼,呵呵一笑,“老頑固到臨死都要折騰后輩,在我這住了這么久,天天嚷著活不過三日了,以至于小妖那丫頭只得寸步不離的守著,哪想這老家伙喊了兩個多月,才一命嗚呼。”
“他為什么要這樣?”公羊胄的做法我實在難以理解,要說不愿讓夭小妖與我交往的話,這樣做也只能拖得一時,意義不大。
老頭緩緩站起身,走到墻角給泥爐里添了些木炭,又把茶壺放在爐子上,這才轉身回道,“你最近身邊應該麻煩事不少吧?”
沒想到老頭會忽然問了這么一句,不由的愣了愣,“是有點小麻煩,難不成與這有關系?”
“小麻煩?我怎么聽說事都快捅天上去了.”老頭似笑非笑的說著。
“沒那么懸乎。”我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
“你覺得不懸乎,可那老家伙生前認為玄乎的緊,整日神叨叨的推算,說什么若不阻止小妖那孩子摻和此事,會出大亂子的,都是些屁話。”
從老頭說話的語氣上就能感覺到,他對于玄學這套東西也是持懷疑態度的,或許只是礙于老友的面子,才沒跟他爭論吧,如今公羊胄死了,他也就沒什么好顧及的了。
“可是小妖畢竟還是要下山的,要真出大亂子話,終歸還是會出的,拖那么一兩個月又有什么意義。”老頭可以罵罵咧咧,我這做晚輩的,加上死者為大,也只能委婉的說出自己的不同見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