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空間之中,只有封老爺子蒼老的聲音在沙啞的響著,仿佛穿透了多年的歲月,落在了當年的那一刻。
落在了當年的封北亭耳中。
而此刻,小小的會客室中,幾十年之后的封北亭震驚地抬頭,瞪大了眼睛看著封老爺子。
他的腦海中,封老爺子的話不斷地拼湊著當年的情形。
可是,他拼湊完整了,卻更加的迷茫了。
當年,他才是被選擇的哪一個?
那他這么多年的怨恨,又是為了什么?
封老爺子對于封北亭的迷;腥晃匆,他的語氣有點飄忽,充滿了自責。
“我不想讓南軒怪我,更不想讓他跟我離心,所以救了你們之后,我自私地隱瞞了這件事情。難怪我這么輕易的把你們救了出來,原來那個老混蛋讓你們聽了電話內容啊……”
“這么多年了,我一直覺得,我壓那個老混蛋一頭,就算到死,他也是被我壓到死的。我錯了,他才是真正的高手,玩弄人心。我壓他一次,他讓我封家一輩子顛沛流離。高,高啊,高!”
一臉三聲高字出口,封老爺子的臉瞬間紅透了。
然后。
“噗!”
一口血噴了出來,封老爺子砰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剛剛還紅潤得不正常的臉,這一刻變得一片慘白,映襯著嘴角猩紅的血跡,分外的觸目驚心。
“爸!”
封北亭嘶吼了一聲,猛然撲過來。
他臉頰痛苦地扭曲著,看著躺在地上無聲無息的老人,心無比劇痛。
叫了兩聲之后,他猛然回過神,沖到門邊,用力地拍門。
“來人,快點來人,我爸爸吐血暈倒了,快來人,叫救護車!”
門外,林伯聽到聲音之后趕緊沖進來。
“老太爺!”
他震驚地叫了一聲之后,拿出手機趕緊撥打電話,緊急把封老爺子送到了醫(yī)院。
封北亭想跟出來,卻被攔住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銬和腳鐐,抬手捂住臉,蒼涼地笑了。
他現(xiàn)在,連送老爺子去醫(yī)院的資格都沒有了。
頹然地坐在那里,封北亭靠著冰冷的墻壁,仰頭看著窗外刺眼的陽光,腦海中不斷地回蕩著封老爺子昏迷前的那些話。
當年綁架他和封南軒的那個人,目的根本不是為了要他們誰的命。
只是為了在封家埋下一顆炸彈。
他的照片寫封南軒的名字,封南軒的照片寫他的名字,又讓他和封南軒聽到封老爺子的選擇。
這簡直就是一道送命題。
想要保封南軒,就必須說封北亭這個名字。
那么,在封南軒的心里,就會扎下一根深深的刺,也許最后父不父子不子。
那個人再跟他說出真相……
到時候,封家兩個兒子都會恨老爺子。
反之也是一樣的道理,就如此刻。
他恨了封老爺子一輩子,差點把封南軒弄死,也讓封競宸孤零零的長大,甚至差一點把封爵集團攏在手里,逼得封老爺子家破人亡……
當年被救之后,他和封南軒也都沒有提起電話免提的事情。
他是因為怨恨,封南軒是因為愧疚。
他們都不曾想過,這只是一個超級大坑,簡單的幾句話,便將封家攪得支離破碎,家破人亡。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封北亭捂著臉,瘋狂地大笑起來,笑著笑著,眼里的淚瘋狂地肆虐。
可悲啊,可悲!
封家自詡帝都根深蒂固的豪門世家,卻敗在這樣的謊言之下,分崩離析,父不父子不子,病入膏肓的病入膏肓,鋃鐺入獄的鋃鐺入獄。
剩下的人,也要被悲痛和仇恨纏繞。
“你贏了,你真的贏了!”
封北亭呢喃地說著,似哭似笑地贊嘆著,指縫中,卻有淚水不斷地流出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此刻,封北亭只想大哭一通,徹徹底底地發(fā)泄一次。
然后,祈禱。
仇恨解開,即便依舊不能釋懷,卻希望那個給了他一個安穩(wěn)家庭的老人能夠度過此次的危機。
希望他可以長命百歲。
至少,比他活得長久。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嘲弄的輕笑突然在安靜到死寂的空間中響起。
“嘖,看看,這就是封家運籌帷幄的北爺,竟然哭得像個毛孩子,如果被其他支持你的人看到,不知道要多么的失望!”
封北亭驀然抬頭。
年輕男人緩緩地摘下頭上的帽子,又取下口罩,露出一張年輕的,跟封北亭有幾分相似的臉。
他眼神中寫滿了嘲弄,看著封北亭,像是看著一團爛泥。
封北亭瞬間回神,腦海中所有紛亂的情緒都收攏了。
自責被壓在心底,他皺眉。
“經(jīng)緯,你怎么來了,我不是說過,不讓你出現(xiàn),免得被他們發(fā)現(xiàn)么!”
封經(jīng)緯露出一抹冷笑。
“我不該來么?如果我不來,你是不是還要擺出這副孝順兒子的姿態(tài),在這里懺悔自己犯下的過錯?別忘了,你已經(jīng)對封家做出了不可饒恕的事情,懺悔也沒用,F(xiàn)在能做的,就是不斷地往前走。哪怕是錯的,也要走出一條路來!”
封北亭眼神黯然。
封經(jīng)緯撇撇嘴,眼神陰霾。
“你也不用自責,這件事情走到如今的地步,沒有什么對錯是非,只有成王敗寇。現(xiàn)在老頭子病危,封家必然會混亂,我們一定要借著這次的機會爭取把封爵拿下。不然等封競宸真正的掌握了封爵,我們就徹底沒有機會了!
封北亭沉默。
隔了一會兒,他靜靜地抬眸看向封經(jīng)緯。
“經(jīng)緯,當年你們兄弟兩個人前后差了幾分鐘生出來,我在紙上寫了你們的名字抓鬮。結果,經(jīng)綸跟我在明,你跟我在暗。這么多年,你的聰明才智一直都在經(jīng)綸之上,近幾年更是青出于藍。我很清楚,如果不是你為我出謀劃策,我坐不穩(wěn)封爵總經(jīng)理的位置!
他嘆息了一聲,露出一抹近乎于解脫的笑容。
“經(jīng)緯,我現(xiàn)在經(jīng)被關進了牢里,當年的事情也解開了謎底,無論對錯,也該塵埃落定了。我累了,不想再摻和外面的事情了。以后,那些計劃,就交給你吧!”
封經(jīng)緯眼底閃過一抹幽暗的光芒,他瞇眼盯著封北亭,一股怒火緩緩地升起。
他猛然上前,揪著封北亭的衣領。
“我的好父親,你把我一步一步推到此刻,卻說你不管我了,嗯?”
“經(jīng)緯,我不是不管你,我現(xiàn)在……自身難保了!其實我更希望你放棄我們之前的計劃,拿著資金去一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忘了我和你哥哥,忘了帝都發(fā)生的一切,重新開始。那樣,你的人生會跟現(xiàn)在截然不同!
“遲了!已經(jīng)遲了!”封經(jīng)緯冷聲地說。
一甩手,他丟開了封北亭,臉色冰冷漠然。
“我跟封爵注定是敵對的,不是我被碾死,就是我把它掌控。從今以后,我的事情我會自己解決。至于你,我的好父親,你就留在這里,抱著你的記憶,慢慢等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