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陽長公主用午膳時定定看著云婳許久, 越看她便越覺得自家姑娘確實要配一個頂頂好的公子。
說來也是她的忽略,若不是陳淮提醒,她都要忘了云婳父母喪期已經過了大半年。
如今云婳已是十七。
這個年紀的氏族姑娘們該聯姻聯姻、該出嫁出嫁,唯有云婳, 還固步在王府里。
這怎么行?王府的姑娘就該什么都是最好的。
思及此, 衡陽長公主略是試探道:“云婳,過幾日踏青, 不如你帶著安洛和書沅一起去看看?”
春日宴踏青, 目的再明確不過。
她故意讓安洛和書沅同去,就怕一直在王府里的云婳不肯去看看。
飯桌上一剎安靜, 云婳倏地停了筷子。
“殿下怎么忽的想起這個了?”
不等衡陽長公主說話, 陳書沅咕噥著道:“這有什么不明白, 阿娘是想為云婳姐姐挑個未婚夫婿。”
衡陽長公主白了陳書沅一眼,輕輕握住了云婳的手。
她像是母親一樣安撫著錯愕的云婳:“你不要想,本宮只是讓你看看,沒有逼你的意思。”
姜云婳微微咬著唇,聽著衡陽長公主繼續嘆道:“這幾年, 本宮一直把你當自己的女兒,哪有母親不為女兒的婚姻大事著急的?更何況,再耽擱下去,本宮也對不起姜恒時和紀盈。”
“……你只是看看, 到時候沒結果,也不急。我們宣平王府的女兒, 誰敢說什么。”
云婳知道衡陽長公主一片好心, 說得也凈是道理,只是,她就是不想去。
她支吾半天, 終于道:“殿下,我的事怎么也急不過大哥,我想等大哥成婚了,再說這件事。”
說起陳淮,衡陽長公主又想起他今天出門時腰間的絡子——
他和哪家的姑娘看對了眼。
衡陽長公主慈愛的面容浮現幾分喜悅:淮兒終于想明白,不執拗了。
那就好。
這幾年他推辭著,把她的脾氣都磨沒了,和宣平王府門當戶對的幾乎沒有,那他只要找個家世清白的就行。
衡陽長公主道:“就是淮兒今天給本宮提醒你的事。”
“他已經有了喜歡的姑娘,倒是你耽誤不得。”
“本宮想了,女兒家貴重,你的婚事走流程也得半年,他將就著你,到時候,你們一個出嫁一個娶親,我們王府來個雙喜臨門……”
云婳不知道怎么走出瑞安院的院門。
陳淮……
他有心悅之人了嗎?
他要成親了嗎?
他提醒殿下,是和殿下想的一樣嗎?
云婳心里亂得很,不知不覺就摸到了品星湖畔,甚至還撞到了一個婢女。
那婢女看見撞的人是她,慌慌張張跪下:“奴婢走路著急,沖撞姑娘,請姑娘恕罪。”
云婳回過些神來,扶起她,淡淡一笑,又茫然離開。
許是她聽力較好,那些侍女擔心的話無一不傳入她耳朵。
“姑娘怎么了?看上去心情不好。”
“怎么會呢?府里誰敢惹姑娘生氣?”
“那可不是,云婳姑娘才像是世子放在心尖尖的妹妹,你不聽凇院那邊說,云婳姑娘可以隨意進入世子的書房!”
“這可是兩位鄉君都不行的呢!”
“……”
云婳悵然若失。
晚上,宣平王府落鑰,四周寂靜,一片漆黑。
云婳在自己的床上翻來覆去,卻怎么也睡不著。
她索性披了件外衣,撥開帷幔走了出來。
花窗外,月色浮動,庭內如若積水,細細漾開。
高大的藤架、攀附著的珞石花垂落下來,影子在月色里輕輕晃到地上……
九原,他是她撿來的阿懷哥哥。
宣平王府,她是陳淮心尖上的妹妹。
一報還一報,這年頭了,報恩又不是以身相許。
更何況,母親還是前朝人。
云婳心里一怵,如若陳淮知道這個,說不定要做出什么可怖的事情。
一個好的決定,不該讓多數人難堪。
還不如借此依了衡陽長公主,做出對大家都好的抉定。
姜云婳糾結許久,但她一旦做了決定,也不會扭捏。
翌日,她就去找了衡陽長公主,說清楚了她的想法。
衡陽長公主就怕姜云婳養在王府里被養得認生,動了小尼姑的心思,當即同意。
沒幾天,京城里就傳出了宣平王府這位頂頂尊貴的義女參加春日宴踏青的消息,原本要三日的春日宴、踏青節竟然連擺五日,等到第六日,熱度沒有減下來,反而愈演愈烈。
陳淮帶著定邊軍親衛回京時,路過九曲湖,看著湖上香船絲竹,熱鬧得像是過節一樣,不由也沾了幾分喜氣。
衛硯在一旁樂呵:“就像是知道世子要成親了,今年這伙世家子弟一個個都抓緊找媳婦沾喜氣。”
陳淮曳了衛硯一眼,雖然覺得衛硯是個不靠譜的,但他心里還是受用。
衛硯看著陳淮目不斜視,連帶著追影都不停一下,便問:“侯爺,要到九曲湖那邊看看嗎?”
陳淮淡淡道:“不必。母親已經說了我的意思,云婳不會再去那種地方了。”
衛硯覺得有道理,便讓衛隊緊跟著陳淮,直接進京。
陳淮沒有先去王府,而是進宮述職。
敬元帝別的放不放心,對于陳淮,那可是一百個放心。
原本他見了自己的外甥便要催婚,可看著他摩挲著自己的絡子,又提出自己的婚事舉辦的地方,總算是放下心來。
敬元帝一邊看著折子一邊問:“誰家的姑娘?”
陳淮道:“到時候陛下就知道了。”
陳淮素來是這個性子,敬元帝也不惱,反而賜了他一對同心玉墜。
“這個先給你,讓你把腰上空蕩蕩的絡子壓住些。看看,不嫌害臊。”
“那,舅舅到時候給我的世子妃多賞點東西?”
“越來越貧!”敬元帝故作生氣把折子一拍:“朕什么時候少過你的?”
等宮里的誥命要下來,陳淮把定邊軍大營所有的事情都敲定好,才從宮里出來。
他心里快活,急匆匆往家里趕去,天色也已經有幾分暗了。
瑞安院內,一片歡聲。
陳淮只是一走近,就聽得見陳書沅樂呵呵說著話:“阿娘,我不知道你擔心什么,云婳姐姐怎么會沒人喜歡。”
杏枝橫斜,綴滿花朵,沉甸甸壓在陳淮的肩頭。
他止住步子,安安靜靜聽著屋里的人夸贊云婳,自覺她們說得都對,只是還不夠。
“別的不說,云婳姐姐的酒量都比旁人好,真不愧是制酒國手紀夫人的女兒。”
“那是自然……”不對!
陳淮驀地眼睛睜大,云婳為什么喝酒??
他輕輕踩了一下地,弄出點聲音,引得堂內的人注意到。
陳安洛、陳書沅齊齊站起身來:“請大哥安。”
陳安洛跑到陳淮面前:“大哥,怎么回來的這么早?”
陳淮哪有心思和陳書沅閑聊,他轉眸看了一眼堂內,沒有云婳的身影。
陳淮壓下焦急:“云婳呢?這么晚怎么還沒回來?”
“春日宴這東西,沒到戌時干嘛回來?”
陳淮倒吸一口涼氣,合著云婳去相親了……
他繞到衡陽長公主面前:“母親,云婳為何去了春日宴?”
衡陽長公主被陳淮問得摸不著頭腦,但還是溫柔道:“你說得對,是娘親忽略了云婳。”
“她十七了,既然過了孝期,就該尋個好夫婿,到時候我們就是她的娘家,誰也欺負不得她去。”
陳書沅擠了過來:“那是那是!”
“大哥,云婳姐姐不愧是京城數一數二的佳人。自從她去了,那春日宴的香船都亮堂起來了。”
“上至王公世家子弟,下至朝廷新貴,沒有不想和姐姐攀談一句的。”
“若是能得姐姐一句夸贊,估計能把寫酸詩壓著宣紙的鎮紙給吃了……”
陳淮面色越聽越難看。
也對,母親被皇帝舅舅和父親保護得不涉險惡,聽起話來指不定還沒有衛硯明白。
他壓著郁氣:“好了好了……云婳她現在究竟在哪里?”
“在九曲湖。”
陳淮冷聲道:“你和安洛怎么能把她一個人留在九曲湖?”
陳書沅這才發現哥哥的臉黑得像是鍋底。
她一下慫了起來:“鶴云她們三個在,而且元一把所有侍衛留下了。”
“我臨走時也交代了,誰要是敢對姐姐不敬,就割了他的……”
陳淮急匆匆向瑞安院外走去,臨了,他突然轉身過來,指著陳書沅道:“你想割了什么?平日里看的都是什么書,等我回來好好收拾你!”
陳書沅苦著臉看著陳淮迅速閃出了院子,開始擔憂起自己的未來。
倒是陳安洛,淺淺淡淡笑了起來。
夜色深沉,九曲橋七折八彎,像是要通到月亮上去似的。
姜云婳有些醉了,她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嚇得一旁的鶴云、鶴鳴、鶴起三人想扶又不敢,只好左右圍著她。
云婳半瞇著眼睛,扒住鶴云:“你別怕,沒事~”
鶴云心里一抖,沒事才怪!
奇怪了,前幾日姑娘可是沒喝這么多。
云婳搖搖頭,有什么可比性?
過了今日,春日宴便停了,她非得選個人了。
等阿懷哥哥回來,說不定連請柬也寫好了……
云婳忽的心里有些難過,她知道她不該。
不過當年救命之恩、教養之恩,陳淮為她送葬了父母,有帶她回了王府免去飄零,她還能祈求什么,祈求他像是在九原的上元節,他背著她在花燈下許愿嗎?
云婳扔下自己手里的酒壺,眼瞅著就要落地,鶴云飛快接住,未來得及遞給姜云婳,就聽得她喃喃自語,聲音極輕。
“我希望,阿懷哥哥能能陪著我。”
在三位貼身近衛的驚詫下,九曲橋的盡頭,迎著春風幾縷,陳淮立在那里。
作者有話要說: 陳淮:云婳出了孝期(媽媽,你可以幫我定下她做媳婦)
衡陽長公主:你哥哥娶妻,你嫁人,我們便是雙喜臨門。
陳淮:誰帶我媳婦去相親的!!!!
陳書沅:哥哥哥哥,好多人喜歡云婳姐姐
陳淮:我謝謝你嘞,合著我綠帽多你們快樂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