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燭回家之后,心臟撲撲撲跳得還有些急。
丫鬟們都睡下了。
小姑娘左右踱步,又急又惱,氣得恨不得暴揍她哥一頓。看看黃銅鏡里自己被親腫的小嘴,想了想,還是沒喊丫鬟們起來伺候。
她一個人繞到了院子里面,打了冰涼的井水出來。
渾身是汗,黏膩在身上,特別難受,就想熱騰騰地洗個熱水澡。
可一路繞到了廚房里面,找了許久,也沒找到火折子。
眼看著天色暗得宛如潑墨,隔著幾條街,有隱隱的打更聲。南燭偏著頭,仔細聽了一會兒,知道是四更天了。前院里,都有悉悉索索的聲音,料想是早起的丫鬟們。等她找到火折子,指不定都五更天了。
南燭于是打消了去燒熱水的念頭,就著冰涼的井水囫圇擦了一遍臉,就進屋了。
屋子里剛換過新的藤床。枕衾羅緞,熏了新鮮的艾香,簇新整齊地堆在床上,格外柔軟。
南燭把石青色的斗篷脫下,疊在一邊,唇齒間何雪衍特有的薄荷味兒,登時又竄到了鼻尖,聞聞身上,全是這薄荷味兒。
更讓她難以忍受的是……
進了屋,夜間的涼風穿堂過來,吹在身上,不僅不涼爽,反而黏膩著薄紗。這么睡著,怎么可能安眠。南燭在黑暗中無聲地嘆了口氣,便又回院子里去打了桶冷水,對著身子就這么沖洗起來。
在京都,日夜溫差極大,特別是靠東的井水本就寒涼,潑在身上,凍得南燭不由哆嗦了下。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在心里狠狠念叨了幾遍,南燭忍著頭皮泛上的刺寒感,愣是沖了幾遍井水,從頭到腳把黏膩的汗水給沖干凈了。這才一身濕漉漉的回到屋子里,擦干頭發上的水珠,換了濕衣,清爽地躺倒在床上。
新換的藤床又大又軟,暖暖的裹著南燭纖瘦的身子,更襯得她格外嬌小。
南燭本以為洗凈一身塵土,又疲又倦地躺在床上,她應該很快就能入眠了。可是讓她想不到的是,明明思緒放松放空了,可自己照樣睡不著——閉上眼睛,她仿佛就能看見何雪衍捏著她的下巴,被自己咬得嘴唇出血的模樣。
完了!
她往后,再也沒臉見她哥了。
要是在從前有人對南燭說:有一天,你看見你哥,扭頭就會跑。南燭定會覺得那人傻了。
何雪衍雖然小心眼,睚眥必報,又特別招人恨,總體來說,還是個護短的好哥哥。到底是血濃于水,她怎么可能看見她哥,扭頭就跑呢?可如今,她覺得話不能說得太滿,誰知道哪天啪啪啪就打臉了。
小姑娘一連好幾天,都蔫蔫的,提不起一點兒勁。只想混吃等死。
到第三天的時候,丫鬟們大早就起來了,緊張地張羅衣裳胭脂,又是替她描眉擦粉,又是替她換衣裳,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南燭本來蔫蔫著,就提不起勁,看她們這么一副張羅的樣子,覺得可能是家宴什么的。
一切都有丫鬟們張羅,她也就順水推舟,由著她們給自己打扮。
稀里糊涂,被丫鬟們如臨大敵的送到一個地方,小姑娘還蔫著,提不起精神,只想速速混過家宴。
不曾想,沒等坐穩,就聽見周圍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
“快看,那不是司徒家的嫡長女嗎?”
“她怎么又來了?”
“詩會這種地方,出入盡鴻儒,根本不適合她這種蠢物。真不知她次次腆著臉,來這兒湊什么熱鬧。”
“聽說她前陣子還和人打賭,說自己定能摘桂枝。”
乍聞此語,那些衣著精致、氣質優雅的少女們錯愕驚呼,沉默半晌,紛紛掩口笑做一團:“就她?還想折桂枝?哈哈哈……別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