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你們姑娘醒了嗎?”
“姨娘小聲點,這么咋咋呼的,吵著姑娘了怎么辦?”
“這都睡了多久,日上三竿還沒起來。也虧了是你們姑娘,老太太寵著,要擱著別人這么貪懶,指不定打斷腿了……”
“姨娘這說的什么話。姑娘能與咱們做奴才們一樣隨意打殺嗎?你莫不是老糊涂了。”
“你說誰是奴才!”
“誰應誰是。”
“你……”
“本就是下賤的命,攀了高枝兒就真以為自己不一樣了?姨娘瞪我做甚?這是要打我了嗎?”
……
大清早,朱雪樓熱鬧極了,外面推推囔囔的聲音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南燭是給驚醒的。
昨天沖了涼水澡,囫圇也沒擦掉水珠子,就躺下了。又受了半夜的驚嚇,她睡得并不安寧。
起來以后,眼睛還微微發紅。
眼神還朦朧不曾分明起來,外面的吵鬧聲先沸了,切切雜雜的拌嘴,伴隨著瓷器碎地聲、女子哭聲,一并的迸入耳中。
南燭晃了晃頭,捏著太陽穴,低低喚了一聲:“墨胭?”
“姑娘醒了。”
一個穿鵝黃衫子的少女挑起珠光環翠的流蘇簾,笑盈盈地進門了。
進來之后,被喚做墨胭的少女一眼就見小主子嬌嬌的坐在藤床上,一臉茫然,墨緞似的黑發垂落而下,順勢與絲滑的錦緞,光艷生輝的堆在了腿邊上,上身連件小衣都沒穿,清涼溜溜。
墨胭登時吸一口冷氣,忙折身取了毯子給她披上,心疼道:“姑娘又貪涼了,奴婢這才一眼沒見著,也不知你什么時候又把被子給掙掉了?這要是凍著生了風寒,有你哭鼻子的時候。”
“我才不會哭鼻子呢。”小聲地咕噥了一聲。
南燭揉著惺忪的睡眼,乖乖的張臂,被墨胭伺候著穿衣,洗漱,凈面。玉雪剔透的小女孩,五官容貌精致無比,光艷無雙,乖得和娃娃似的,依順著你。直看得墨胭心里軟軟的,動作也越發小心起來。
“咱們姑娘真好看。”
低低地喟嘆一聲,一種與有榮焉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哪怕日日看著,每當伺候南燭的時候,墨胭依然會有這種震撼。
“是好看。”南燭抿著唇角,煞有介事點頭。
“哪有自己夸自己的,不害臊。”
墨胭口中笑著,心里軟得一塌糊涂。
這么漂亮的女娃娃,煞有介事地夸著自己,墨胭被她一本正經的小模樣逗樂,笑得幾乎直不起腰。
南燭一雙霧煞煞的瀲滟麗瞳就這么茫然地望著她,似乎不知道自己哪里說錯了。
這一眼,又看得墨胭心都要化成水了。心里對主子的崇拜歡喜,簡直滿溢而出。抿著唇,她溫柔靜默地幫南燭梳著頭,笑盈盈的,不吱聲了。
她這么一靜,周圍便徹底安了下來。
仿佛連屋外那些切切雜雜的吵鬧聲,都遙遠如云端。
墨胭先是將南燭烏黑的緞發挽在手心,再細細用銀白的犀角梳從上到下,貼著頭皮,仔細梳好燕尾。
在她的巧手下,眨眼一個漂亮的垂鬟分肖髻便編了出來。
南燭本就生得絕色姿容,便是不打扮,也是光艷奪目,這么編好了烏緞似的發梢,更是顧盼生輝,姝艷無邊。
凈了面、熏了香,南燭安靜地坐在床沿邊上。
墨胭就去換上鶴爐中的熏香。
裊裊的燃香散發出清冽的氣息,登時將一夜的甜夢驅散開來。待那醒神的香氣入鼻,南燭混沌的思緒這才清醒了些。
“墨胭。”小姑娘坐在床沿邊上,徐徐抬起頭,“我剛才聽見外面好像是顧姨娘的聲音。”
墨胭松開手中的熏香片兒,撇撇嘴,不滿道:“那對母女,大早天還沒亮就來了。多虧了墨脂攔著了,沒想到臉皮厚得厲害,待了這么久還不走。”
“她們來做什么?”
南燭隨口問了一句。
這可戳中了墨胭的話匣子。
分明穩重溫柔的少女,開了話匣子,喋喋不休地就數落了起來:“還能做什么,這不是再有九日,便是歸雁書院上學的日子。顧姨娘也不知從哪兒聽說你不想去讀書了,鎮日纏著老爺要那歸雁書院的那一個名額。”
墨胭生得本也不錯。此時,她氣得雙頰抹雪,一雙美目殺氣騰騰,似穿了簾子狠狠扎在了顧家母女的身上。
南燭怕麻煩,最見不得這種爭來奪去的事兒,于是便說:“她們要,給她們便是了。吵鬧個什么勁兒。”
話音方落,便聽見“咣當”一聲,墨胭手中的鶴爐都砸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