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臟鼠手里拿著裝滿毒氣的玻璃球，路晨連忙使用“扼靈之爪”，控制住對方的手臂。

　　從臟鼠的動作來看，他不是將玻璃球扔向路晨，而是想放進嘴里。

　　他想自殺？

　　路晨心說：朋友，你現在還不能死，我還有很多問題要問你呢。

　　他小心翼翼地奪下臟鼠手中的玻璃球，經過寒獵這段時間對他的鍛煉，他在對物品輕拿輕放這方面，已經做到完美級別。

　　隨后，他搶過臟鼠的背包，將玻璃球妥善地放進包里。

　　“你讓我死吧。”臟鼠的聲音粗糲嘶啞。

　　跟普通的煙熏嗓不同，他的聲音，給人的感覺是，聲帶遭受了嚴重的破壞，只能發出這種極為刺耳的聲音。

　　又一個人在自己面前尋死覓活的，路晨能感覺到，臟鼠跟蓋鳴不一樣，他是真的想死。

　　“不急，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路晨爽快地坐到地上，用平等的姿態跟臟鼠對話。

　　“除非你殺了我，否則我不會說的。”

　　“不，你會。但我不想折磨你，不如我們來一場公平的交易，你將我想知道的告訴我，我回答你的疑問。”

　　路晨的確可以使用“是非難辯”，從臟鼠那里獲取想了解的信息。但是臟鼠的人生實在悲慘，路晨不想折磨他。

　　對敵人，路晨不會仁慈，而臟鼠對他沒有深仇大恨，不過是被人驅使的棋子。

　　“我沒有疑問。”

　　“你難道不想知道，我跟殺害你家人的仇人是否有關系？”

　　“你知道我的身世？”臟鼠語帶驚訝，抬起無神的眼睛看向路晨。

　　“我剛才查看了你這兩天的經歷，從你跟別人的對話中，略有所知。現在有幾個疑問，希望你解答。”路晨很坦誠地說。

　　“好，你問。”臟鼠思考片刻后，很快答應。

　　“叫你來殺我的人是誰？”

　　這是路晨最關心的問題，然而臟鼠的回答讓他失望：

　　“我只知道他是我的老板，不清楚他的身份，他每次來見我，都會做掩飾。”

　　這符合黑衣人一貫的作風，路晨推測臟鼠說的是實話。

　　“你們怎么認識的？”

　　“很多年前，我病得快死，倒在一座大橋下面。他剛好經過，救了我。”

　　“之后他幫你建立實驗室，資助你研究。我能知道你研究的內容嗎？”

　　“算不上研究。所有這些都是他讓我做的，我如何操控傀儡，如何讓傀儡變強。我每天的事情，就是觀察不同的試劑對尸體的作用。”

　　路晨明白，臟鼠操控蝠人跟他對抗時，故意用手臂抵擋刀刃，就是為了檢驗蝠人的堅硬程度。這也符合黑衣人說的，摸清路晨的實力。

　　“尸體也是你老板提供的，包括這個蝙蝠模樣的怪人？”路晨指指旁邊的蝠人尸體。

　　“不錯。”

　　路晨猜測著黑衣人的身份。他想到對方可能在醫院工作，但醫院不會出現蝠人這類怪物。或者這些尸體，都是黑衣人殺掉的。

　　“你們實驗室的位置在哪？”路晨問。

　　“城西外的一座廢棄的廠房里。”

　　從對話的一開始，路晨就感覺，臟鼠幾乎毫無保留，這或許應了那句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最后一個問題，”路晨斟酌著問，“那個叫吳媽的女人，你給她的東西是什么，有什么作用？”

　　“是一種血清，作用是可以完全清除一個人的記憶。”

　　“是你研制出來的？”

　　“不錯。長期待在實驗室里，慢慢也能搞出點新東西。”臟鼠自嘲般的笑了笑。

　　“她為什么要拿這個東西，你跟她怎么認識的？”

　　“我不認識她。是老板介紹她去實驗室的，我只是按照吩咐給她東西。”

　　“這東西應該沒在人體上試驗過吧，會不會有副作用？”

　　“那就說不準了。我研制出來沒多久，也沒有條件在人體上做實驗。”

　　這倒是實話，臟鼠的行為，應該叫做“黑實驗”。一個對尸體做實驗的人，做出來的東西，大概是不會考慮活人的承受能力的。

　　路晨擔憂的是，吳媽的目的是什么？她跟黑衣人是什么關系？黑衣人現在要殺他，吳媽的行為是否會對他帶來傷害？

　　他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吳媽本來不打算讓他們進門，看到羅拾之后，才有了殺掉他們的想法。

　　也就是說，吳媽等人的謀劃，最早從雙胞胎聚會時就開始了，按理說跟路晨沒有關聯。

　　不過他還是不能放心，需要去問問羅拾，最好能找到他的發小。

　　現在對路晨來說，唯一的好消息是吳媽等人都被抓了，可以問問桑何，對他們的審問情況。

　　一番思考之后，路晨的注意力回到臟鼠身上，他說道：

　　“我想了解的你都說了，我說說我的來歷吧。我跟你的仇人毫無關系。我去年來到繁城，得到當時的書店老板收留，才有了落腳的地方。我的前任書店老板，是個很好的人，我不認為他是你的仇人。”

　　臟鼠緩慢地點頭。良久，才略帶悲傷地說：“我知道了。請你把背包還給我吧，里面也沒什么貴重的物品，全是一些藥劑，對你也沒什么作用。”

　　路晨將背包遞給臟鼠。

　　臟鼠從包里拿出先前的玻璃球，對路晨說：“這個東西，本來是要用在傀儡身上的，在戰斗中噴吐毒氣。剛制作出來，還沒有在傀儡身上使用過。現在也無所謂讓你知道了。

　　“昨晚在隧道里，我發現那里是最好的埋骨地，離我出生的地方特別近。現在我請你幫個忙，幫我將傀儡搬到隧道中，我現在沒有精力操控它。

　　“吞下這顆毒氣球之后，我應該很快就會死去。如果你實在不放心，可以等我死了，再將我的尸體一同搬進隧道。請你相信我，我只想在這里長眠。”

　　在臟鼠吞下玻璃球之前，路晨連忙問道：“你不想復仇了嗎？”

　　“25年前的那幾個兇手，幾年前就被我逐一殺掉了。”

　　路晨有些驚訝：“你的仇人都是什么人？”

　　在臟鼠的記憶中，黑衣人提到他的仇人，是為了找一本書，路晨隱隱覺得這跟魔典有關系。

　　“他們信仰一個叫做‘詭詐之主’的魔神，他們得到預言，廣場旁的書店會出現一本神書，于是便來我家尋找。”

　　路晨的驚訝再度升級，預言中的神書，不會正是他得到的赤炎魔典吧？

　　驚訝之余，他冷靜下來思考，覺得臟鼠的行為有不合理之處。如果已經復仇，為什么還要被黑衣人控制呢？

　　“我并不是想挑撥，但我感覺，你的老板就是以幫你復仇為理由，控制你。如果你已經復仇，為什么還要繼續為他所用呢？”

　　“因為我的人生已經毫無意義。五歲的時候全家被殺，自己被燒傷，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然后在福利院被人欺負，逃出來之后，根本找不到活路。如果不是老板收留我，我早就死了，也不可能報仇。

　　“當然，我最感謝他的，是他為我帶來尸體。只有跟死人在一起的時候，我才能感到一絲平靜。所以不管老板怎么利用我，我都是感激他的。

　　“復仇之后，人生就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只是一直以來，不想活，也沒有強烈的想死的渴望。現在不一樣，時間和地點都合適，那就在這里吧。”

　　臟鼠說完，堅定地將玻璃球放進嘴里，用力一咬，玻璃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他將毒氣和玻璃渣全部咽下，隨后慢慢滾到站臺邊緣，跳到軌道上，向隧道方向走去。

　　路晨則在站臺上面，拖著蝠人的尸體。

　　他的速度比臟鼠快得多，等他將蝠人的尸體拖進隧道中，再返回光亮之中，臟鼠依然在軌道上緩慢走著。他跳上站臺，靜靜佇立，目送臟鼠不回頭地走進黑暗深處。

　　路晨想到，臟鼠之所以沒有保留地說這么多話，或許是因為，第一次有人以平等的姿態跟他交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