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這個長江上游最重要的要塞堡壘,江寧城的東大門,在葉開入主江寧城后,也失去了它應(yīng)有作用,原本城高墻厚的堡壘,瞬間變成了一座孤城,很快就會有被四面合圍的危險。
“中堂!汪新那個老狗跑了!”安徽巡撫衙門,被雨水打濕了半邊身子的倭什布急匆匆的跑了進(jìn)來。
他口中的汪新就是現(xiàn)任安徽巡撫撫,阿桂鳩占鵲巢控制了安慶城后,就打發(fā)汪新去皖北收集軍糧招募丁壯。
等到葉開出人意料的從海上登陸,阿桂怕汪新也投敵,就把他招募的丁壯收進(jìn)了安慶城,把汪新和安慶知府及兩個附廓知縣給軟禁在了安慶府衙,沒想到這汪新還是跑了。
“這小老兒買通了看守他的山東綠營一個參將,幾人裝成出城前去固守廬州的將官,于昨晚跑出去了!”
倭什布滿臉的焦急,他的擔(dān)心是有道理的,葉開的本地人當(dāng)本地官,直接戳中了滿清的要害,旗人不過百來萬人,占據(jù)了全國接近一半的官位,如果將他們這些旗人趕走,得空出來多少官帽子啊!那些漢人能不動心?
這汪新是浙江杭州人,江寧都淪陷了,杭州又能支撐到幾時?他熟知安慶城的布防,跑出城去肯定是要去投靠宋逆。
加上汪新已經(jīng)當(dāng)了快三年的安徽巡撫在晥省頗有聲望,這安慶,看來守不住了。
阿桂倒沒有倭什布那么焦急,自從江寧城陷,這安慶守不守就沒有什么意義了,早晚得丟,他把一張京中傳來的邸報遞給倭什布。
倭什布接過來一看,眼淚刷的一下就下來了,他噗通一聲跪下。
“都是臣下無能,致使陛下受此等奇恥大辱,區(qū)區(qū)英夷竟然敢索取舟山與臺澎,還要占我威海衛(wèi),開我天津港!如不是宋逆叛亂,陛下絕不至于簽訂此等條約,我倭什布無能啊!”
原本就很瘦的阿桂現(xiàn)在更瘦了,就跟一個老竹節(jié)蟲差不多,雖然到現(xiàn)在為止,京城的我嘉慶只是來了幾道申斥勉勵的圣旨,沒有一絲一毫將他下獄查辦的意思,但阿桂的心里還是明白的。
嘉慶這么做是因為他知道雖然宋逆剛?cè)虢瓕幊牵麄大清,實際上已經(jīng)到了最后的關(guān)頭了!
而滿洲人中的名將,也一個個凋零,他這么個八十多歲的老頭子,已經(jīng)是碩果僅存能帶大軍的人,要是他阿桂都維持不了局面,派其他人來也是等于零。
“是啊!宋逆選了個好時候,超勇親王、嘉勇郡王、海蘭察、明瑞他們都不在了,就剩我一個老朽,君憂臣辱、君辱臣死,我章佳.阿桂之所以還茍活著,就是要為我大清流盡最后一滴血!”
“中堂,下官失言了,您現(xiàn)在就是我大清的擎天白玉柱,擊敗宋逆中興大清還要靠您呢,陛下也還需要您啊!”倭什布現(xiàn)在也覺得自己剛才有些話確實不該說,趕緊出言補(bǔ)救。
這仙庾嶺戰(zhàn)敗,嚴(yán)格來說并不是阿桂的問題,若是按照一般的賊寇,根本就到不了仙庾嶺,衡州城下就是他的埋骨之地!
可這宋逆,槍炮犀利、士卒悍不畏死,又有湖南士紳投敵,阿桂最后還能帶兩三萬敗軍跑到安慶,已經(jīng)是很不容易了。
聽到倭什布這么說,阿桂蒼老的臉上終于露出了點笑容,“豐瑞不用寬慰老夫,我自知罪孽深重,但也不會自暴自棄,陛下既然有忍辱負(fù)重之心,臣子怎能先失了志?豐瑞你來看。”
聽到阿桂召喚,倭什布趕緊走了過去,阿桂指著地圖緩緩說道:“舟山和臺澎早已被宋逆奪取,英夷提出以此三地為質(zhì),不過是想要拿個話柄而已。
因為如今宋逆并未稱帝,天下人也未承認(rèn)他中國之主的身份,我大清仍然還是中原正統(tǒng),只要我們承認(rèn)割讓舟山與臺澎,那從法理道統(tǒng)上來說,是說通的,只要我朝一日還在,英夷就有借口索取這三地。
我聽聞英夷陸師人少,但水師卻極為龐大,宋逆自己的邸報上也稱之為天下之冠,其欲為寰宇之霸主。
這樣看來英夷和宋逆之間,必然有一番爭斗,說不定就會在舟山、臺澎之地展開。”
不得不說葉開帶來的變化還是真不小,連阿桂這等人,都開始知道搜集泰西訊息,張眼看世界了,倭什布細(xì)細(xì)的想了一會,隨后點了點頭。
“中堂的意思,英夷故意提用舟山、臺澎為質(zhì),是為了今后與宋逆起沖突的時候,好有所倚仗?那英夷想當(dāng)寰宇之霸主,必不能容忍宋逆做大?”
“必然不能,江南膏腴繁華之地,每年能產(chǎn)多少絲綢、瓷器,又能創(chuàng)造多少稅賦,恐怕就是在泰西,這樣的寶地也是沒有的!
宋逆盤踞于此,一旦扎下根來,以宋逆葉束武之雄才大略,必成英夷之勁敵,他們絕不會看著宋逆做大。
不過英夷遠(yuǎn)隔重洋,不到萬一,也不會派水師萬里而來的,但他們肯定會支持我朝與宋逆繼續(xù)爭斗,所以別看這條約盡顯苛刻,但并非對我大清無益,拋開天朝上國之顏面來看,也并非沒有可取之處!
比如威海衛(wèi),現(xiàn)在哪來的威海衛(wèi)?那是前明所設(shè),雍正十三年就裁汰了,現(xiàn)在只有文登縣,那里的海防、海港也早就荒廢。
就算把威海衛(wèi)租給英夷,沒有數(shù)年之經(jīng)營能成什么氣候?萬一成了氣候,只要平定了宋逆,我朝要拿回來又何其之容易?至于開埠天津衛(wèi),不過就是個廣東十三行而已!
所以這些都是虛的,其合約之實質(zhì),就是英夷要賣給我等槍炮大船,從中大賺一筆的同時又借我等之手拖住宋逆而已!
金銀財寶饑不可食、寒不可衣,若能買來宋逆那等精銳火銃大炮,何其劃算,就算貴一些又有何妨?”
阿桂一席話,把剛才還如喪考妣的倭什布都說的臉色都舒展開了,說完,阿桂又拿出一本奏章遞給倭什布。
“豐瑞,這是老夫?qū)懡o皇上的奏疏,你先看看,如果覺得可行,就一起署個名吧!”
倭什布一臉鄭重的讀了起來,越讀臉上的神色就越是凝重,因為阿桂這個奏疏叫做《請練新軍擴(kuò)八旗大辦團(tuán)練疏》,這不管是練新軍還是擴(kuò)八旗,都是跟我大清的國策是完全相反的。
實際上因為旗人太多國家不堪恩養(yǎng),乾隆年間可是大規(guī)模的下令出旗為民的。
至于大辦團(tuán)練那就更不行了,我大清雖然歷史上到最后是靠漢人團(tuán)練撐門面,但他們實際上是對團(tuán)練這種玩意最警惕的朝代。
阿桂看著倭什布糾結(jié)的長臉嘆了口氣,“不是老夫想如此,是不得不如此啊,宋逆循泰西之法所練火器大陣雖然可謂完美無缺,但也太過剛直,這等大陣,拼的是人多勢眾,配合熟練,一旦開打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加上火銃遠(yuǎn)比舊時犀利,假使雙方都是這種打法,死傷必然甚重,哪怕就是勝者也不能列外,咱們旗人爺們能有多少?不擴(kuò)編的話,一兩場大戰(zhàn)下來,還能存幾人?
至于大辦團(tuán)練,其實老夫不是要大辦團(tuán)練,而是要把咱們旗人的官帽子,扔給那些漢人士紳,然他們?nèi)ス芬Ч罚蹅冎灰プ≤姍?quán)就好。
你也看見了,自從宋逆搞本地人做本地官以后,連一省督撫這種大員都爭相投靠,咱們再不把官帽子讓出來,誰還跟我大清混?
額勒登保和福長安已經(jīng)到了開封,豐瑞你去迎一下,隨便把老夫的意思給他們說一說,看看他們的意思,我大清要想立穩(wěn)腳跟,概要改變一二了!”
倭什布明白阿桂為什么要跟他說這么多了,因為他和額勒登保有親屬關(guān)系,跟福長安的關(guān)系也不錯,阿桂是要自己去幫著他說服福長安等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