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松桃廳太平堡南,一支穿著青衣,拿著刀槍的苗民隊伍正在往南趕。
他們就是石柳鄧麾下的苗人義軍,半月前石柳鄧等人強攻盤石營無果,反倒被貴州提督彭廷棟和南籠鎮(zhèn)總兵花連布給堵住了去路。
等到福康安率精銳健銳營和湖南永州鎮(zhèn)綠營趕到后,本來就只是一些苗人倉促成軍的義軍被打得大敗,連義軍首領(lǐng),軍師吳半天也戰(zhàn)死了。
三萬人損失了七八千,才擺脫了清軍的追捕,不!其實也沒擺脫!
雖然福康安帶著的八旗兵和彭廷棟帶著的貴州提標,不習(xí)慣在這黔東山區(qū)活動。
但南籠鎮(zhèn)總兵花連布率領(lǐng)的兩千多南籠鎮(zhèn)綠營,平日就是駐扎在山區(qū)的。
他們一直吊在義軍身后,石柳鄧幾次回師突襲或埋伏,但這花連布和他手下的綠營極為狡猾,都被他們給躲過去了。
現(xiàn)在這些南籠鎮(zhèn)綠營就一直尾隨著義軍,并不上來交戰(zhàn),猶如附骨之蛆一般。
石柳鄧替一個年老的苗民拿著手里的長槍,走在隊伍的最后面,他嘆了口氣,盤石營攻打不下,他們現(xiàn)在是準備南下去攻打銅仁府的正大營。
正大營位于湘黔邊界,山高林密,只要攻下了那里,他們向西可以去投靠跟清廷矛盾很深的鳳凰廳紅苗,向東可以威脅銅仁府,還可以借十萬大山隱藏自己。
計劃是不錯,可要是一直被南籠綠營給吊在身后,那還隱藏個毛啊,所以這并不是戰(zhàn)斗力最強的兩千多綠營,竟然成了義軍最大的威脅!
正大營,就是后世銅仁松桃縣的正大鄉(xiāng),明代時這里是答意苗民長官司駐地,建有高大的苗王城,清朝改土歸流之后,這里成了銅仁縣縣丞的駐地。
這時候正大營,可不是后世那個黔東山區(qū)可有可無的鄉(xiāng)鎮(zhèn),現(xiàn)在的正大營是北起松桃盤石營,就是那個石柳鄧久攻不下的盤石營,南至鳳凰雅拉營的三百里‘湘西長城’中心所在。
雍正九年(1731)以前,黔東最重要的理苗同知,駐地就是這里,對于黔東來說,正大營是改土歸流的試驗點,是黔東銅仁最重要的城鎮(zhèn)要塞。
揮軍圍住正大營的石柳鄧,也遇到了和王囊仙當(dāng)初在南籠府城外一樣的難題。
他手里的火器,只有老式火繩槍幾十桿,大炮那就別想了,就算有,翻山越嶺也沒法帶。
而駐守在正大營的縣丞,竟然還是個腦子清明的,他看見石柳鄧帶著兩萬人漫山遍野的過來,直接舍了殘破不堪,毫無防御能力的正大營土城,將住在在這里的兩百多綠營兵和正大營的苗漢青壯挾裹,一起縮進了苗王城。
苗王城在大明萬歷三十年改建過,負責(zé)改建的就是后來在萬歷朝鮮戰(zhàn)爭中,于露粱海戰(zhàn)大放異彩的陳璘。
是以苗王城城高墻厚,墻高八尺左右,基厚約五尺,墻體上有箭垛、槍眼,間隔不遠設(shè)有炮臺、哨卡,城墻上還有大炮兩門,綠營兵手中也有鳥槍三十桿。
實際上石柳鄧南來正大營,完全是個昏招,他想的是正大營中有苗王城,改土歸流以前黔東湘西的苗王世代居于此地,他想打下苗王城后自稱苗王,這樣就可以得到黔東湘西苗人的同情甚至效忠。
但他萬萬沒想到,這苗王城竟然如此堅固,完全是嚴格按照要塞的標準修建的!
可以想象得到,歷史上石柳鄧帶著苗人義軍翻山越嶺來到正大營,該是如何的絕望,歷史上的他們就是在這里失了心氣,隨后一蹶不振的。
而現(xiàn)在也差不多,石柳鄧既沒大炮,也沒攻城器械,短時間根本攻不下來苗王城。
至于正大營原本居住的苗人,石柳鄧也不能把他們怎么樣,滿清朝廷可以亂殺人,他石柳鄧不行,他是來打出苗王大旗的,要是殺了同為苗民的正大營苗人,以后就沒人再支持他了。
就這樣,石柳鄧的兩萬又累又餓的義軍,擠進了破舊狹小的正大營土城。
而城北的苗王城,還不斷發(fā)炮轟擊他們,身后一直跟著他們的南籠鎮(zhèn)綠營也開始離著幾里地下寨。
更為糟糕的是,正大營的水源,唯二的兩口泉眼全在苗王城中!
石柳鄧兩萬人擠在這里,立馬就面臨著缺水的威脅,乃至現(xiàn)在才兩三個時辰,就因為搶水發(fā)生了好幾起斗毆,這哪是他們圍住了苗王城,更像是一頭鉆進了墳?zāi)估铩?br>
石柳鄧等人岌岌可危的時候,千里之外的閩省福州城衣錦巷,此時也正萬人空巷。
三坊七巷的福州居民,不管是豪門士紳還是升斗小民,都擠在了這條巷子上,圍得的水泄不通。
之所以如此熱鬧,是因為今天有難得一見的殺頭大戲,據(jù)說殺的還是前些日子鬧的沸沸揚揚的逆賊書生魯迅。
是以小半個福州城的人都來看熱鬧了,殺頭的大戲啊!可好久沒在這福州城上演了。
而且以前就算是殺,也是海匪會黨之類的,這次殺的可是讀書人,據(jù)說還是什么明王的弟子,怎么也得看看!
“來了!來了!”人群一陣躁動,好多人都伸長了頭顱,往巷口看去,果然在幾十個穿著號服的兵丁押解下,一輛囚車慢慢的駛了過來。
“說起這林思齊呀……!”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摸著頜下幾縷胡須,拖長了聲音說道,果然聽見書生的話,周圍的人都看向了他。
“周兄,不是說今天處斬的逆賊姓魯名迅嗎?怎么是林思齊?”他旁邊的一個書生問道。
“誒!魯迅乃是假名,行此叛逆之事,難道還能用真名?
這魯迅,其實就是城郊之侯官人,說起來,我還與他乃是同年,當(dāng)年我們一起參加過童生試,只是鄙人僥幸得中,他卻名落孫山,后來消失了幾年,沒曾想竟然去做了叛逆反賊!”
書生瞇起眼睛說道,還故意把僥幸得中四個字提高了音量,果然,圍著的人一聽這位還是生員,又跟欽犯相識,都閃著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書生,充滿了驚嘆。
書生更加得意,正要再講幾句,沒想到突然有人喊了一聲,“快看囚車到了!”
眾人又呼啦啦的轉(zhuǎn)頭去看囚車,書生被打斷了裝嗶好生不爽,有些不愉的咳嗽了一聲,但也忍不住轉(zhuǎn)頭向巷子中間看去。
巷子中間,囚車已經(jīng)過來了,一群不知道哪來的小兒圍著囚車跑來跑去,顯得十分歡樂!
一個賣菜的小販,張大了嘴巴看向囚車,不一會就露出了失望神情。
囚車上押著的,是一個看著有些清瘦,臉上滿是傷痕,披頭散發(fā)之人。
雖然看起來精神還不錯,但與小販想象中那種拳頭比砂鍋還大,眼如銅鈴,滿臉橫肉的反賊形象差遠了!
也不知道殺頭得時候,會不會大吼一聲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要是病蔫蔫的就被砍頭了,那可就虧了,他可是菜沒賣完就來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