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一章同命相憐
聞聲，迎霜腳步微頓。
旋步之間，她身上的白色宮裙如蓮花般綻放，眸華輕抬，與軒轅飏的視線，僅在空中交匯片刻，她便復又垂首：“不知王爺還有何吩咐？”
“你……”
端詳著她沉靜冷淡的模樣，軒轅飏滿目遲疑：“本王看你有些眼熟，過去……可是在哪里見過你？！”
見他如此，納蘭煙兒眉頭輕皺：“王爺？！”
他的性情，她從來捉摸不透！
更不明白，此刻他為何會對一個丫頭有此一問！
不曾理會納蘭煙兒，軒轅煦靜靜的，凝視著迎霜。
他的眼神，好似要穿透她的身體，將她看個通透一般。
“過去，王爺還不是王爺的時候，奴婢便在宮中當差，想來是過去奴婢做事之時，曾與王爺晃過一面！”嘴上，說著心中早已說過不下百遍的說辭，迎霜淺笑一聲，再次對軒轅飏福身輕道：“皇貴妃宮中事忙，若王爺沒有吩咐，奴婢便先行告退了。”
再次轉身！
不容軒轅飏再做言語，迎霜毅然抬步。
有些人，有些事，她知執著是錯。
卻總是無法控制自己！
但今時今日，在這一刻，她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是以，此刻，即便對身后的那個男人如何留戀。
她能做的，卻仍是毅然決然的轉身離開。
抬眸，見軒轅飏仍舊注視著迎霜離去的方向，納蘭煙兒輕聲問道：“王爺覺得這丫頭眼熟么？”
“只是背影有些像，卻終究不是那個人……”輕輕一嘆，軒轅飏的唇角，浮現一抹濃濃的苦澀。
眸中光華隱約，回想過去，軒轅飏唇角輕輕一勾！
在他的印象里，那個人……或許是背負著家仇的緣故，在他面前，從來都笑的很少。
可方才的那個丫頭與那個人，莫說長相不像，就連笑容，也比她多上許多……
……
曌慶宮。
寢殿內，端木暄斜倚錦榻之上，正與靠坐在貴妃榻上的白鳳棠閑聊著。
迎霜進來，見二人如此，便不禁輕笑了笑。
扶榻而起，白鳳棠輕道：“早膳才剛用過沒多久，便又餓了，我先去瞧瞧午膳準備的怎么樣了！”
對于她如此言語，端木暄不覺得有何訝異。
微微一笑，她輕點了點頭：“天氣太熱，讓御書房多備些蓮子羹。”
“是！謹遵娘娘旨意！”
輕擺腰肢，故意對端木暄福了福身，白鳳棠起身離去。
抬眸，看向迎霜，見她面色沉靜如常，端木暄端起小幾上的茶水，輕抿一口，咂了咂嘴唇問道：“在翌庭宮可如愿見著他了？”
“是！”
笑的有些發苦，幾步上前，落座于端木暄身側，迎霜感激的看著她“見過才知，只要他一切尚好，我便別無他求……多謝姐姐成全！”
雖然，自端木暄逃到離國之后。
她從來不曾再提起過楚國皇宮里的任何事情，但即便不提，她的心思，端木暄也是知道的。
是以，在明人面前，她大可敞開心來說話！
見她如此，端木暄淺笑著道：“謝我做什么？你說姐妹，從來同命相憐！”
心下微動，迎霜脫口說道：“姐姐與我怎會一樣？”
感覺到自己的失態，迎霜嘆道：“害了葉家的人，從來都是軒轅飏，而殺了姐姐全家的，卻不是皇上……”
可悲！
可憐！
可嘆！
即便他是她家族覆滅的元兇，她對他的情，卻仍舊無法自拔！
明明知道不可以，卻終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想來，這就是感情吧！
“雖有些不一樣，卻到底還是一樣的！”
眸中，凝起一抹意味良多的訕笑，端木暄輕道一聲：“如你所說，殺了我全家的，不是他，卻是他的母后和皇姐……這比之他親自動手，要更讓人心痛！”
若，殺了她全家的人，是軒轅煦。
那么，她便可以義無反顧的去恨他，怨他，與他尋仇。
但是，真相是，滅了諸葛一門的人，是長公主……這一切，雖是因他而起，卻怨不得他什么……
若是一定要怨！
只能怨他的愛，太過沉重！
重到，區區如她，根本無力承受！
凝著端木暄嘴角的笑意，迎霜苦笑：“姐姐和皇上之間，雖有太多太多的羈絆，不可瀟瀟灑灑的去愛，但也算有緣亦有份，開花亦結果。而我……我們，從來都沒有開始過。”
語氣，低沉，飄渺。
迎霜垂首輕搖了搖頭。
就算是太后和長公主殺了端木暄一家，追究到底只因軒轅煦愛慘了她！
但……
她和軒轅飏之間，從來都是她一廂情愿。
看著迎霜為情所苦的樣子，端木暄眉心顰起。
許久，她能做的，便只能是悠悠一嘆！
感情之事，從來最是傷人！
如今天下大定，軒轅飏卻仍舊雄心勃勃。
日后，若政局再有變動，苦的，怕就是游離在她和軒轅飏之間的迎霜了。
……
是夜，夜色如水。
白凈的月光，灑滿庭院，端木暄容顏清麗，長發輕垂，身著一襲沙織緞裙，赤足靜立于床前。
迎微風徐徐，賞月光柔美。
想到納蘭煙兒有孕之事，她心下思緒，不禁千回百轉。
行至寢殿門前，見迎霜迎上前來，軒轅煦忙以食指比唇。
見狀，迎霜噤聲，只微福了福身。
輕輕一笑，俊美無儔，軒轅煦自行脫下龍靴，赤足向里。
寢殿內，端木暄目光輕柔，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一直不曾回神。
許久，她輕輕一嘆后，剛要轉身，卻不期自身后，被人抱個滿懷。
心下一顫，她倉惶抬眸。
入目，是軒轅煦溫煦的雙眸，她不禁自嘲一笑。
外面，有迎霜守著。
能夠無聲無息進入寢殿的，除了軒轅煦，還能有誰？！
想來，是她方才想事情想的太過出神，這才因被他一抱，便慌了神色。
下頷微抬，置于她的肩胛處，軒轅煦彎唇而笑：“在想什么？竟想的如此入神？”
唇角的笑弧，極淺。
端木暄似笑非笑的回道：“我在想……皇上在齊王身邊的那雙眼睛，只怕是要失明了……”
俊眉微隆，軒轅煦問道：“你此話怎講？”
回眸，睨了他一眼，端木暄輕問：“納蘭煙兒懷孕之事，你可知情？”
似是對納蘭煙兒有孕之事早有所料，聞端木暄所言，軒轅煦似是并不意外，只微微頷首，算是默認了端木暄的問題！
哂然一笑，重新望向窗外，端木暄輕道：“對于女子而言，最重要的，除了男人，便是孩子。如今，納蘭煙兒有孕。即便，以前她將一切賭注，都壓在你的身上，寄望你日后除了齊王，收她入后宮，但如今……”
如今為了肚子里的那塊肉，她勢必會對軒轅飏心生偏頗。
這句話，端木暄雖不曾說出口。
但她相信，軒轅煦一定能夠理解她話里的意思。
“你只是在擔心這些么？”
輕輕一笑，笑聲格外悅耳，軒轅煦在端木暄耳邊輕喃：“朕以為，你會懷疑，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朕的！”
轉身，瞧了他許久，端木暄望進他的眼底，輕聲說道：“皇上曾說過，你只會有洛兒這一個孩子！試問，皇宮里的女人，尚且得不到孕育皇嗣的恩寵，身為齊王妃的納蘭煙兒，又怎會懷上你的孩子？！”
后宮之中，只一位子嗣！
軒轅煦的這句話，已然成了后宮妃嬪的夢魘！
納蘭煙兒，對于軒轅煦而言，早已成為過去。
如今，她可以肯定，在他心底的那個人，不適別人，而……是她自己！
除卻在報仇一事上，軒轅煦給不了她答案。
對于端木暄而言，軒轅煦對她的情，在她心中，從不曾有過懷疑！
是以，她可以篤定，納蘭煙兒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不會是他的！
因端木暄的回答，軒轅煦不禁莞爾一笑！
輕輕的，閉上雙眼，他悄然說道：“皇兄的手段，從來不差，為了重得天下，他能算計的，全都算計到了。”
聞言，端木暄亦彎唇一笑。
“所謂無所不用其極！他竟連自己的子嗣都算計上了！”
納蘭煙兒嫁給軒轅飏時日不短了。
在過去，她身為皇后時，一直不曾有孕。
如今，卻又忽然懷上了。
這其中，只有一個可能。
那便是，一切問題，皆出在軒轅飏身上！
過去，他身為帝王之時，對納蘭家的勢力，應該也是有所忌憚的！
所以，納蘭煙兒才會一直不孕！
此事，若她猜的不錯。
該是軒轅飏已然發現納蘭煙兒心存二心。
但，大局當前。
他少不得納蘭父子的輔佐。
是以，他做了一個一勞永逸的決定。
那便是，讓納蘭煙兒懷上他的孩子！
因為，唯有如此，納蘭煙兒和納蘭家族，才會死心塌地的效忠于他！
只是，如此一來，軒轅煦便有些被動了。
心知端木暄在替自己擔心，軒轅煦不曾睜眼，只輕笑著說道：“少思，少憂，你盡管在曌慶宮里，陪著洛兒即可，前朝的事情，我自己有分寸！”
“后宮……不得干政的道理，我還是懂得的！”
清幽一嘆，端木暄抿唇輕笑了下。
這后宮，貌似安靜許久了……
……
翌日一早，落霞宮。
將自己親手熬制的蓮蓉粥盛入精致的青瓷碗中，待粥碗涼些，柳鶯眉目低垂的，將之置于食盒之中。抬手，蓋上食盒蓋子，她對外輕喚一聲：“巧兒！”
須臾，巧兒自殿外進來。
“娘娘有什么吩咐？”
抬眸，看著巧兒，柳鶯輕笑著拍了拍食盒蓋子：“最近天氣干燥，宮人們都鬧起了喉癥，這是本宮親手熬制的蓮蓉湯，去火溫胃，十分爽口，你且將之送到曌慶宮去，給皇貴妃享用！”
“喏！”
垂首上前，巧兒提起食盒，恭身后退。
“等等！”
再次出聲，喚住巧兒，柳鶯巧笑道：“本宮要到御花園去采摘花卉與太后調配香湯，你隨本宮走御花園那條路！”
抬眼，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自己主子。
巧兒到底還是低眉斂目的點了點頭。
……
辰時許，曌慶宮。
早早起來，洗漱過后，端木暄便起身前往花廳用膳。
膳進中途，青竹進入花廳：“啟稟娘娘，落霞宮華貴妃的貼身宮婢巧兒，奉了貴妃之命，過來與娘娘送來一碗貴妃娘娘親手熬制的蓮蓉粥……”
“蓮蓉粥？！”
聞言，端木暄握著玉箸的手微頓。
邊上，迎霜眉頭輕皺：“這華貴妃，協理六宮，已是忙的腳打后腦勺，這會兒子怎么想起給姐姐送粥了？”
輕輕一笑，白鳳棠道：“無事獻殷勤……呵呵……”
側目，看了她們兩人一人一眼。
端木暄微微抬手，將玉箸置于一邊：“傳巧兒進來！”
“是！”
須臾，巧兒提著食盒進入花廳。
幾步上前，柳兒小心翼翼的輕福身形：“奴婢參見皇貴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端木暄輕笑：“平身吧！”
“謝皇貴妃娘娘！”
輕掂了下身子，巧兒起身，將食盒提于身前：“華貴妃娘娘說，最近天氣干燥，宮人們都鬧起了喉癥，這是華貴妃娘娘親手熬制的蓮蓉湯，去火溫胃，十分爽口，特命奴婢與皇貴妃娘娘送來！”
“夏日炎炎，妹妹身子不好，又要忙著宮里瑣事，這又親自下廚熬粥……”眉心輕顰，端木暄點了點頭：“難為她有心了，你回去之后，且與她說了，本宮多謝她的這份心意！”
將手里的食盒，遞給步上前來的白鳳棠，巧兒垂首點頭：“奴婢記下了！”
輕輕一笑，白鳳棠將食盒蓋子打開。
伸手，端出尚有些溫熱的燕窩粥，她微微一笑，自邊上查食太監手里取了一根銀針，而后置于粥碗之中。
只瞬間工夫，銀針自下向上，瞬間烏黑。
“這……這粥有毒！”
隨著青梅的一聲驚呼，花廳內眾人，皆都大驚！
眸華一凜，端木暄冷對巧兒：“這是怎么回事？”
“奴婢不知……”
面色，瞬間慘白，巧兒膝下劇烈顫抖著。
噗通一聲！
她跪落端木暄身前：“皇貴妃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