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溫高壓的儲氣罐爆炸,和將賈行云噴成骷髏骨架的威力,兩者根本不在同一個當量級別上。
一個堪比AOE魔法大招,一個只能算單體銜接魔法技。
整個動力中轉倉,霧氣迷漫,已經(jīng)看不出原樣。
除了殘破不堪,到處巾巾吊吊的變形金屬架,四周半禿著露出湖底本來的原貌。
頂上松動的土塊,在濕氣籠罩下吧嗒吧嗒往下掉著稀泥。
龐大的幾層旋轉梯,腐蝕了幾十年一般,還能看到被瞬間融化和慢慢冷凝,掉扯出鐵錐的密集鐵花。
地面上原本積了半人深的冷凝水。
此時只到膝蓋,又隨著白蒙蒙霧氣的退散,漸漸上漲。
泛黃的銹水,此時不僅渾濁,更是混了淤泥,變得粘稠。
時不時鼓起的氣泡,昭示這泥水的溫度,并不低。
數(shù)聲壓抑的怒喝,看不清面貌的泥人站了起來。
偌大一塊鋼條插進控制室的位置,顫悠悠地還在發(fā)出嗡嗡嗡的悶響。
這鋼條是被儲氣罐嘣飛的鋼鐵橋的一部分。
賈行云正目瞪口呆地張大嘴,張開腿后縮在屁股大一點地方紋絲不動。
那鋼條,插入的位置,只要再偏一點點。
賈行云一定會被削成兩段。
他猛咽幾口口水,發(fā)現(xiàn)喉嚨火辣辣的干燥,完全起不了潤喉的效果。
賈行云手指點在鋼條上,小心翼翼站起,又差點軟腿跌倒。
“你他喵的有自動導航嗎,嗯?認準了我,玩命造?”賈行云拍在鋼條上,氣不打一處來。
他抱住鋼條,雙臂肌肉高高隆起,大喝一聲,一寸寸把鋼條拔了出來。
鋼條在手,賈行云后彎著腰,側頭貼著尚有溫度的鋼條,搖搖晃晃,站立不穩(wěn)。
這鋼條,好歹是鋼鐵橋上的主構件,鋼柱還差不多,很重的好嗎。
“饒你一條狗命。”賈行云自欺欺人地用肩扛住鋼柱,重重推到地上。
咣當一聲,鋼柱砸地。
賈行云“啊”地一聲,腳下地板裂開,手舞足蹈高空墜落。
他連翻帶撞,噗通一聲就四仰八叉地撲進下面的泥漿水里。
賈行云噗地吐出嘴中的泥漿,胡亂一抹臉上的泥水,抬頭望去,還沒破口大罵呢,又驚得他連滾帶爬往后撤。
原來他呆的那個控制室,被爆炸的氣浪掀得掉底,只剩一層地板懸空著。
方才被他自己作死一砸,不僅地板裂開掉了下來,整個控制室更是山體滑坡一樣慢悠悠往下墜。
嘩啦啦山響,鋼筋混凝土,還有那根偌大的鋼柱,追著賈行云就懟了過來。
賈行云手腳并用,恨不得腳下生風。
好不容易擺脫被埋的危險,又發(fā)現(xiàn)水勢暴漲。
控制室倒入水中,可不就會漲水勢。
賈行云踮著腳走到岸邊,剛抓住鐵水冷凝的鐵錐,一條木棍伸了過來。
他抬頭一看,渾身臟兮兮,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柳嫣,伸著根木棍遞在他頭上。
“謝……咕咕咕。”以為柳嫣要拉他上去的賈行云,剛伸出手,抓了個寂寞,頭上傳來下壓力,直接被木棍按進渾濁的泥漿水里。
“我救了……咕咕咕。”剛冒頭的賈行云,再次開口,又被按了下去。
賈行云吃一塹長一智,窩在水中后退好幾步,這才再次從水中冒頭。
“我救了你們,你就這樣恩將仇報?”賈行云胡著臉上的泥漿水,呸呸呸幾聲,喘著氣不滿地朝柳嫣拍出一股泥水。
柳嫣任由那股泥水撲來,也不躲閃。
她伸著木棍,眼圈泛紅,哽咽著聲音道:“是啊,我謝謝你。”
賈行云一看柳嫣的狀態(tài)不對勁。
他疑惑地打量四周。
神色漸漸黯淡下去。
那二十幾個解救下來的驅魔騎士,只活下來六個。
梅契耶夫肚子上插著一片儲氣罐鐵皮,大出血,眼看著就要不行了。
“拉我上去。”賈行云走到岸邊,眼神淡然地朝柳嫣伸手。
柳嫣手中的棍子在他頭上停留片刻,壓了壓,終究還是沒有再次按下去。
她嘆息一聲,拉著賈行云輕聲念叨,“我不是怪你,當時那種情況下,沒有你,我們都會被尼古拉斯的人打成篩子。”
“我懂的,你不用解釋。”賈行云從泥漿水中爬上岸,他跳了跳雙腳,抖落掉身上的泥漿水,徑直走到奄奄一息的梅契耶夫身前。
“該死的混蛋,咳咳。”梅契耶夫扶著肚子上的鐵皮,舉起手有氣無力捶了賈行云胸口一拳。
“對不起……”賈行云看著梅契耶夫往外涌血的傷口,鼻頭微酸。
這個沒認識多久的斯拉夫漢子。
捆著炸藥要跟敵人同歸于盡的勇士。
被賈行云分筋錯骨手蹂躪了好幾次的驅魔騎士。
一個微不足道,又值得尊敬的小人物。
咳著血,唇色發(fā)白,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我要死了嗎?”梅契耶夫貪婪地猛吸幾口氣,似乎在留戀這個世界最后的味道。
他哀嘆一聲,聲音低沉,“總算可以休息了,這幾年,真是夠累的,可惜啊,看不到最后的勝利了。”
“你看得到的。”賈行云埋首沉思,突然抬頭,“我不會讓你死的。”
“你要干什么?”柳嫣拉住賈行云的肩膀,她很怕心中所想,正是賈行云想要做的。
“光明也有照耀不到地方,黑暗也有向往光明的時刻。”賈行云沒有扭頭,只是盯著氣息越來越弱的梅契耶夫,“只有了解黑暗,才能更快地驅散黑暗,戰(zhàn)勝恐懼的最好方法,就是面對恐懼,不是嗎?”
“可是,你問過梅契耶夫的意思嗎。”柳嫣拉住賈行云肩頭的手勁,微微一松,又慢慢收緊,可見她的內心正做著劇烈的思想交鋒。
“重要嗎?”賈行云慢慢轉頭,他的臉上掛滿淚水,兩條沖刷掉泥漿,露出痕跡的淚痕,直落下巴,“生命和立場,你們選擇立場,我選擇生命。或許,你會認為不正確,不過,沒關系,活下去其實更難。”
“你是指像你一樣,在敵營做潛伏者,表面放棄信仰,實則內心堅守的那種人嗎。”柳嫣的自我解讀,賈行云其實并沒有這層意思。
不過感受到柳嫣的手勁松動,他默默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