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相傳這片冰荒中時常會生長出這樣一種奇怪的植物：這種植物通體幽黑，晨時發芽，午時開花結果，暮時有物破果而出，為魔種。那是與人無二般的生物，四肢七竅皆有，唯不同則是身后的一對突出的脊骨，若無意外成年魔種背后的脊骨會長成翅膀，故而擁有翱翔之本領。</p>
<p>自然以上皆為傳言，魔族數年不犯，除了老一輩的人們，又有誰真正見過，何況是這些年輕人呢？</p>
<p>唐小曉見到了，趙舒也見到了。</p>
<p>那黑物仔細看著自己幽黑的身體，然后用手撫摸著自己身上精致的鱗片，道：“這樣有什么不好？如此完美的軀體。可是你們人族總是有著偏見。我們的祖先本是大陸主宰，就是因為你們這樣的偏見，才將我們趕入不周界，那里如一片火獄，我們魔族世代都在火獄中生存。”他看著地上從自己身上剝落的肉片，繼續道：“這是一個男人的身體，他練硬功，所以這身體刀劍不侵，他死后我將他身上的肉想辦法割了下來，又經過特殊方法秘制，有了比之前更硬的硬度，我把這些肉片粘在自己身上，我想做一做人了。”</p>
<p>那黑物詭異地笑道：“人讀圣賢書，我便讀圣賢書，人要吃人，我便吃人。”</p>
<p>唐小曉搖頭道：“人是讀圣賢書的，可人怎么會吃人？”</p>
<p>那物笑聲可怕，道：“人怎么會不吃人？我裝作人在人間游蕩，早看出你們人間也不過是一座食人地獄罷了，故而我才在此經營吃人的事。”</p>
<p>唐小曉冷笑道：“滿嘴荒唐！”</p>
<p>那黑物看著躺在地上的趙舒，道：“她已經受重傷，而你，”又將目光對著唐小曉，道：“我若看的不錯，你這條臂被雪狼撕咬過，斷不可發功運作，可你剛才發了一次功，現在應該疼痛非常吧？”</p>
<p>趙舒看向了唐小曉。</p>
<p>唐小曉不耐煩道：“低等。”</p>
<p>那黑物大笑道：“可是現在你們將成為我腹中餐食，到底誰才低等？”</p>
<p>唐小曉沒有再言，一劍刺去。</p>
<p>這是唐小曉第二次發功運作。</p>
<p>自然能夠清晰地感知到左臂傳來的巨大疼痛，甚至在剛才出劍的那一刻，差點亂了劍路。</p>
<p>但劍依舊很準確的刺在了那魔人的要害之處。</p>
<p>然而魔人天生皮膚堅硬異常，即便是一些低等魔人，普通刀劍也很難刺入。眼下這魔人的身體卻還要比先前裹挾在身上的那些肉片更要堅硬。</p>
<p>雖如此，但那魔人依然被這劍力逼退數步有余。</p>
<p>那魔人贊道：“好俊，只可惜劍氣不足。”</p>
<p>實際上真如那魔人所說，第二次的運功發作已經讓他左臂傷勢越來越嚴重，自然影響到了他的劍心和劍路，是以剛才那一劍只用著了四分功力。饒是如此，那魔人身上雖無直接的傷口，那處鱗甲卻有些損壞了。</p>
<p>那魔人不緊不慢走了過來，然后出拳。</p>
<p>他也看出唐小曉發出剛才的那一劍后，傷勢復發，再難有像樣的攻擊了。雖然這少年修為不俗，但此刻已是窮途末路，不再有什么忌憚的了。 </p>
<p>唐小曉躲過了第一拳，躲避了第二拳，突然左臂鉆骨一般疼痛，令他站立不穩，于是沒有躲避過這第三拳。</p>
<p>魔人天生神力，即便是先前的拳風便已讓趙舒受了不輕的傷，更何況是這實打實的一拳。</p>
<p>唐小曉悶哼一聲，然后整個身體砸向了最深處洞壁，那洞壁先是被一箭射開一道縫，又被拳風砸出了又一道縫，此時唐小曉身體狠狠地砸在這道壁上，突然一聲巨響，這道洞壁忽然倒塌了，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黑色深淵。</p>
<p>趙舒勉強支撐自己走到唐小曉面前，扶起他，他又吐了一大攤鮮血，此時唐小曉胸腔骨都已碎掉，內臟震損嚴重，便是說話都極困難。</p>
<p>趙舒替他擦掉嘴上的血，難過道：“終究是我連累了你。”掉了淚在他臉上。</p>
<p>他睜開眼看著她，很艱難擠出一絲笑，道：“不要怕的……不要怕，我們才不會被這個家伙吃掉呢，我們……我們就從這里跳下去，他就吃不到我們了，你說……好不好？”</p>
<p>趙舒點了點頭，抱著他縱身躍下那片黑色深淵。</p>
<p>那魔人欲搶上阻止，終究慢了，懊惱不已，到嘴的肉就這樣飛走了，氣得他將邊上的石頭扔下去幾個，希望能順帶砸死他們二人，又心想掉下這片深淵早就尸骨無存了，自是多此一舉。</p>
<p>當年挖這洞時也不曾想再挖幾寸竟然有這樣兇險的地方，若不是今日巧然發現，他日自己也不小心撞破了這墻豈不也給掉了下去？</p>
<p>……</p>
<p>趙舒醒過來后才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湖中，原本是抱著必死決心，卻想不到深淵下竟然是一片湖，正是這片湖救了她的命。</p>
<p>沒有光線，完完全全就是在黑暗中。</p>
<p>趙舒有些慌了，叫著他的名字，又看不見四周，只好尋著岸邊游去，游了好些時候，終于爬上了岸，繼而又摸索著向周走去，忽然撞到一石頭，靈機一動，拔出劍劃在那石頭上，燃起片刻光亮，趙舒向四周看去。</p>
<p>視線又黑了下去，趙舒又持劍劃石，不知多少次，終于看見湖中心飄著什么，便什么也不顧又到了湖中，摸索剛才的位置，摸索半天，忽然手邊一涼，摸到了一把劍，然后再往前摸，摸到了他的臉、鼻子、嘴巴，劍被他緊緊握著……</p>
<p>趙舒背著唐小曉從湖中游向湖畔自是辛苦，大費了一番周折。</p>
<p>唐小曉還沒有死。</p>
<p>趙舒從他身上摸出一個火折子，好在沒有濕，吹了火，這才有了一絲微弱的光線，又見幾步外有些雜草樹枝，便都一齊撿了過來，生了個火堆，這時整個的視線亮了起來。這才看的清這個所謂的深淵底部只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湖泊罷了。</p>
<p>“我……死了么？”</p>
<p>唐小曉睜開了眼，看到了無盡的黑暗，視線緩緩往下，然后停在了她身上。</p>
<p>趙舒看到他醒了過來，喜極而泣，道：“你還活著，我們都還活著，你要死了，我就要一個人困在這里了。”</p>
<p>唐小曉道：“這里……是什么地方？”</p>
<p>趙舒平復了一下情緒，道：“這就是深淵最低部，你忘了嗎，我們一起跳了下來，若不是這片湖，只怕我們都要摔成肉泥了。”</p>
<p>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虛弱，“我記得，謝謝你。”</p>
<p>死里逃生總是一件好事。</p>
<p>趙舒道：“謝謝？”</p>
<p>唐小曉道：“這幾日真是辛苦你了，我才是……才是累贅。”</p>
<p>趙舒見他傷勢太重，讓他不要再說話。</p>
<p>唐小曉卻笑道：“還記得那只烤兔嗎？”</p>
<p>趙舒點了點頭。</p>
<p>唐小曉道：“那是我這輩子……大概……吃過最好吃的烤肉啦。”</p>
<p>趙舒哭道：“以后你想吃，我天天烤給你吃，好不好？你先不要說話。”</p>
<p>唐小曉閉上眼睛，道：“趙，我……我……是不是很奇怪啊？”</p>
<p>趙舒看著此刻躺在地上的這個少年，終于明白平日里為何是那般冰冷。</p>
<p>孤山有怪。</p>
<p>他是一個怪物。</p>
<p>但誰能真正明白呢？</p>
<p>趙舒明白了，然后緊緊抱住了這個少年。</p>
<p>少年臉色蒼白，嘴唇卻殷紅地可怕，在火堆的光亮下，這樣說：</p>
<p>“無懼孤獨，因為孤獨始終伴隨我，早已經習慣。”</p>
<p>少年笑著說道：“可是這幾日我沒有了這種感覺，現在卻突然害怕孤獨，我不想……不想再感受孤獨，不想失去你了。”</p>
<p>終究是少年情深，在他這冷酷外表下也還有這樣的情感。</p>
<p>聽到這話趙舒突然一愣，隨即心中不知是喜更多些還是悲多些。</p>
<p>這個人，原來也會說這樣的話？</p>
<p>想起幾月前去往匯溪宴的棧道上：</p>
<p>她說：“唐小曉，你就不能慢點？”</p>
<p>他道：“你如果不行就不如不去。”</p>
<p>她罵道：“真是一個混蛋！”</p>
<p>又記得兩日前：</p>
<p>他冷冷道：“因為我討厭你。”</p>
<p>今日他卻這樣說了：</p>
<p>“……不想失去你。”</p>
<p>喜的是什么？悲的又是何？</p>
<p>她柔聲在他耳邊說道：“可是你說過你討厭我的。”</p>
<p>唐小曉睜開眼，呆呆看著她，道：“我那時只是想激你走罷了，我不想……成為別人的累贅。”</p>
<p>趙舒緊緊抱著他，又在火堆旁，他也不覺冷了，這一刻在她懷中，有了從未有過的感覺。</p>
<p>趙舒癡癡看著他，道：“就算我們被困死在這里，總歸有你在，我就很滿意啦。”</p>
<p>唐小曉抬起右臂，觸摸著她的臉頰，說道：“我的劍有了守護，然而我快要死了。”</p>
<p>趙舒輕輕撫摸他的額發，低聲道：“不會的，不會的，你相信我，不會的，你死了，我一個人會害怕的。”</p>
<p>這樣說著，突然他左臂處疼痛難擋，竟然忍不住叫了出來。</p>
<p>她分明記得清楚，那時替他割去左臂爛肉時他都未曾吭一聲，到底是怎樣的疼痛讓他這般？</p>
<p>其實二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重傷，只是趙舒比之唐小曉要好些。</p>
<p>唐小曉奄奄一息看著她，然后吃力地說道：“總是……無聊……你講故事……給我聽……”</p>
<p>趙舒抱著他，看著他，道：“你要聽什么樣的故事呢？”</p>
<p>唐小曉道：“你……你的故事。”</p>
<p>趙舒嘴邊一笑，柔聲道：“我的故事可平淡無奇，你要聽就講給你聽。”</p>
<p>“我從小家境貧寒，父親是農人，母親很早就去世 了，家中還有一個弟弟，那幾年雖然辛苦，但一家人守在一起卻也快樂。后來父親得了某種怪病，終于離開了我們。本以為這世間只有弟弟一個親人的時候，弟弟卻突然失蹤了。”說到此處，她頓了頓，看著頭頂上方的黑暗，繼續道：“于是我就來了孤山，這就是我的故事，很簡單，是不是也很無聊？”</p>
<p>唐小曉笑道：“想不到你也是這般，我……我想說我的故事給你聽，只是……只是我就要死了。”</p>
<p>趙舒嘴角微微一抽，此刻聽他這話，再也忍不住，將臉貼在他臉上，哭道：“我不許你死，你要活著，我要你陪著我，即便我們要困死在這里，你也不要先我而去好不好？”</p>
<p>唐小曉苦笑道：“對……對不起……”</p>
<p>趙舒哭得傷心，卻也是心中最無奈的時候，見他這般，早就動了真情，嘴唇附在他耳邊，輕語道：“你知道不知道，我喜歡你，很喜歡你。”</p>
<p>他也還是少年，雖然孤山有名，但也終究還是少年。</p>
<p>聽著以前從未聽過的這些話，此刻他只覺得心中甜甜的，只想起身將她納入懷中，可是他快要死了，現在只能靜靜躺在她的懷里。</p>
<p>嗅到了她懷中散發出的淡淡香氣，令人神怡，看著她清秀脫俗的臉上掛著幾行淚珠，怎么不讓人心疼。</p>
<p>他癡呆地看著她，說道：“都說莫姑娘……她是孤山第一美人，可……可在我看來，她怎能及你？以前我從沒有這樣奇妙的感覺，你看……你看，我的手在顫抖，你能看見嗎？你能聽到嗎？你聽，我的心跳，好快！以前我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這幾日里我沒有這樣的感覺，甚至……甚至在我們跳下來的那一刻都沒有這種感覺，可是……可是現在忽然有了這種感覺，真的好奇怪。”</p>
<p>趙舒摸著他冷峻的臉頰，輕聲問道：“你也喜歡我？是嗎？”</p>
<p>唐小曉看著她，吃力地說道：“我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不是這種感覺，從前……從前沒有人喜歡我，也沒有人愿意和我說這些話，我不知道。如果喜歡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我很愿意喜歡你，我想抱你，想親你，不分離。”</p>
<p>趙舒早已泣不成聲，心中又喜又悲，雖然有無數的甜言蜜語說給他聽，可他現在性命垂危，什么話又都說不出來。</p>
<p>唐小曉說道：“你……你來親我，好不好？”</p>
<p>趙舒輕輕吻住他的唇，兩滴淚滴在他的眼睛里。</p>
<p>唐小曉笑道：“我看見好多星辰，看來我就要……就要去了那里，你不要怕，不要害怕……”然后緩緩閉上了眼睛。</p>
<p>趙舒看著懷中的他。</p>
<p>他總是這樣，小靈說他是一個石頭，是沒錯的。</p>
<p>他是孤山最孤冷的少年，無論是誰都可以不屑一顧。</p>
<p>現在他靜靜躺在自己的懷中，她還再等他下一句話，過了好久才發現真的沒有下一句話，心中一陣絞痛，悲由心生，又有著傷，差點暈厥過去。</p>
<p>……</p>
<p>此去星海，斷不能再相濡以沫。</p>
<p>……</p>
<p>(作為一個單身狗竟然寫出了這樣一個又酸又腐的故事，有點羅曼蒂克的味道昂。原本是不準備這樣寫的，上周吧，去食堂買飯的路上，正巧下著小雨，當時看見一對情侶走過，于是有了這個點子，拉出他二人單獨寫一篇，也是試試手，自己能否寫出這樣一個滿是戀愛酸臭味的故事，差不多寫完了，好在之前有過這樣的埋伏，那是在第一卷中，因為原本就想著他們二人最后是情侶，自己來看的話是能看的過眼的，話不多說，希望多多支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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