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建業被罵得有些抬不起頭來。
他是一個在某些方面還十分傳統的男人,比如,在他看來,父母再不好,做兒女的也沒有怨恨的資格。
所以,此時此刻,聽到蘇心甜竟然敢開口罵他這個親爹,蘇建業的心中其實是無比憤慨的。
換做是以前,他可能早就動手了。
“甜甜,你說的這是什么話?我、我也是沒辦法啊,你不是不知道,這個家里都是她做主,我一直看她眼色行事……”
蘇建業一臉為難,擺出一副無能為力的樣子,仍舊想要把這口大黑鍋全都扣在潘美娟的頭上。
蘇心甜不為所動。
如果她還小,說不定真的能被糊弄過去。
剛回蘇家的時候,她還對蘇建業抱有希望,所以每次被潘美娟和蘇心暖欺負了,蘇心甜也會像其他孩子一樣,找爸爸告狀,希望他能夠替自己做主。
結果呢?
如果心情好,蘇建業就會讓她聽話,別惹潘美娟不高興,平時要多讓著一點妹妹。
如果心情不好,他會直接罵人,甚至比潘美娟罵得更難聽。
但當著外人的面,蘇建業又會做出好爸爸的樣子,就算真的有人看出蘇心甜過得不好,大家也會下意識地認為是后媽苛待她,和他這個親爹沒有任何的關系。
這種暗戳戳的壞,要比潘美娟那種明著壞,更讓蘇心甜覺得惡心。
“閉上你的嘴,我不想聽。”
蘇心甜怒斥道。
發覺情況不太對,蘇建業眼珠兒一轉,他捂著被撓出一道道血印子的臉,忽然又賣起慘來。
“甜甜,你聽我說,當年真的不是我有意要拋棄你媽媽,我和阿凝是真心相愛的!都是這個下賤女人為了和我在一起,她算計我,蠱惑我,我一不小心就中了她的道兒!潘家有錢有勢,想對付我一個窮小子太容易了,他們還威脅我,要是我不離開阿凝,就要……就要……”
蘇建業拼命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苦情戲的男主角,偏偏他又不擅長編故事,說著說著就卡殼了。
“就要怎么的?”
蘇心甜故意問道。
蘇建業趕緊把臉一垮,還裝模作樣,痛苦地揪了揪自己的頭發,這才繼續說道:“就要讓她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雖然明知道他在胡說八道,但一聽到這句話,蘇心甜還是臉色一寒,狠狠地抿住了嘴唇。
看到她的變化,蘇建業心頭狂喜。
只要他一口咬定自己當初走投無路,沒辦法才娶了潘美娟,說不定事情就有轉圜的余地!
不料,一身是傷的潘美娟不知道從哪里來了勇氣,她手腳并用地爬到了蘇心甜的面前,一把扯住了她的裙擺。
蘇心甜后退一步,避開潘美娟的觸碰。
“你別被他騙了!是他纏著我,是他想要少奮斗二十年,非做潘家的女婿!”
潘美娟聲音沙啞地嘶吼道。
說完,她恨恨地看向蘇建業,尖聲叫罵:“是我瞎了眼才被你騙!你當初嫌陸凝幫不上你,一腳把她踢開,明知道她懷孕還是要和我在一起!我爸媽勸過我,說你心狠,害怕我以后也要吃虧,所以才讓我婚后管家,就是防著你!”
蘇建業一愣,對潘家的恨意更濃。
原來,岳父母從一開始就不放心他!
怪不得,這些年無論他怎么伏低做小,在他們面前都難以討得歡心!
“蘇心甜,我知道你恨我,因為我也不喜歡你!有幾個后媽能善待別的女人和自己丈夫生的孩子?我沒有那么偉大!”
罵完了蘇建業,潘美娟抑或是憤怒,抑或是悲傷,她那張紅腫變形的臉上已經滿是淚痕。
“很好,反正我們互不待見。”
蘇心甜緩緩點了點頭。
“但我終究做錯了一件事,是我欠你和陸凝的。”
潘美娟深吸一口氣,她癱坐在地上,朝著蘇建業毫無形象地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
“潑婦!賤婦!我把你娶回來,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
沒有防備的蘇建業被吐了一個正著,他氣得跳起來,口中大罵道。
潘美娟斜睨著他,并不說話。
過了幾秒鐘,她才收回了視線,再次看向蘇心甜。
“你媽出事那天,我去找過她,我到的時候,你家里沒關門,我就推門進去,發現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我被嚇了一跳,還以為她死了,后來我發現她其實還有氣,但我太害怕了,就趕緊走了。”
潘美娟面無表情地說著,因為嘴角破裂的緣故,她說話的時候略微有一點不利索。
但蘇心甜卻聽得清清楚楚。
她愣在原地,一瞬間,血液倒流。
沒等蘇心甜說話,蘇建業卻一下子沖了過去,揚手就是一記耳光!
“惡婦!就是你害了阿凝!怪不得你一直舍不得花錢給阿凝看病,原來你才是殺人兇手!”
他怒氣沖沖地說道。
潘美娟一手捂著臉頰,口中嘶嘶作響:“我說了,不是我!我潘美娟敢作敢當,要是我做的,就讓我不得好死!”
蘇建業鄙夷地看著她,顯然不相信。
“發這種誓又有什么用?死不死的,都是以后的事情,誰說得清呢?再說了,人都死了,還分什么好死賴死?”
說完,他看向蘇心甜,滿臉諂媚。
很明顯,這番話是蘇建業替蘇心甜說的。
“你再說仔細一點,你都看到什么了?”
蘇心甜終于從巨大的震驚中回神,她沒有搭理蘇建業,而是面色凝重地看著潘美娟。
這太意外了。
如果不是一時興起,她跟著喬苡西去找龍在天,就不會遇到潘美娟。
如果不是帶著潘美娟一起回蘇家,就不會看見她和蘇建業反目成仇,更不會聽到她說起當年的事情!
無數個巧合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結果。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陸凝的生日,我打了好幾個電話,蘇建業都沒接,把我氣個半死。我猜,他肯定是去找陸凝那個狐貍精,所以就去堵人。我一個人開車過去,樓道里非常安靜,連一個人也沒遇到,我當時還覺得自己運氣好,免得有人過來看熱鬧。”
這個秘密在潘美娟的心里藏了十年,她想,也是該說出來了。
就當是一個解脫,一個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