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王主任略顯驚訝地抬起頭。
年輕人都喜歡動遷，誰不愿意住新房子？再說，就算不分配回遷房，拿了錢也可以去買新房子。
大概只有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才不舍得離開。
“哎，動遷還不好嗎？這房子都住了多少年了，能走的都走了。再說，你媽一直住院，也花了不少錢吧？”
王主任關切地問道。
蘇心甜支吾道：“我媽還沒醒，我怕她醒了，一聽連家都沒了，會怪我……”
王主任一聽就笑了，孩子就是孩子啊。
“傻孩子，又不是你偷偷把房子賣了，這是統一拆遷，有上頭發下來的文件，你瞧瞧。再說了，等將來拿了錢，你再去買套新房子，你媽還能不高興？”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旁邊抽出來一份文件，印著紅章的。
蘇心甜還真的看了兩眼。
“這種事情還能作假嘛？你說說，都嚷嚷動遷多少年了，這一次終于是真的了。”
王主任感慨地說道。
這倒是真的，從蘇心甜上小學開始，類似的風聲就沒斷過。
一開始，陸凝還擔心，害怕自己才沒買幾年，來之不易的房子就要拆了。漸漸地，大家傳來傳去，總是沒下文，連她都當成笑話聽了。
“你放心吧，我聽人家說，這里的地價不會便宜。”
還以為蘇心甜是擔心錢，王主任見四下無人，又小聲說了一句，試圖安慰她。
她勉強扯了扯嘴角。
“給，回家先把這個單子填了，把房產證什么的都準備好，反正你家里人口簡單，就你跟你媽，房子是你們的，也不用扯皮，等著聽消息吧。對了，去小趙那邊掃一個二維碼，給你們拉一個群，有啥消息都在群里通知。”
王主任飛快地說道，順手拿了兩張單子，遞給蘇心甜，又把她推到年輕干事那邊，自己負責接待下一個。
基層工作不好做，跟這些年輕居民打交道還可以，跟那些上了歲數的大爺大媽說話才是最費勁的，你讓他們加個群，他們就能讓你送個手機！
果然，蘇心甜掃碼的時候，就聽見旁邊一個倔老頭在大聲喊著。
“啥手機二維碼？我不會！什么叫群？有啥事不能跟我說，你們社區能不能別給我們老年人添麻煩……”
她暗暗搖頭，把事情辦完，從亂哄哄的人群里又擠了出來。
忙了一通，蘇心甜覺得自己的腦袋都在嗡嗡的。
直到她看見站在一邊的慕夜霆。
她一愣，臉上劃過一抹不自在的紅暈。
對他來說，跑到這種地方，又見到這么多嘰嘰喳喳的人，應該很不適應吧？
回到蘇家之前，自己就一直生活在這里。
看著一棟棟老舊的居民樓，蘇心甜忽然恍惚起來。
她和慕夜霆，還真的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辦完了？可以走了吧。”
慕夜霆徑直朝蘇心甜走過來，順手從她手里抽出那兩張紙，瞟了一眼，又塞給她。
她這才如夢初醒，口中應了一聲。
等了半天，以慕夜霆的性子，估計他早就不耐煩了，這里又臟又亂，蘇心甜懷疑他再待下去，恐怕又要發火。
于是，她干脆打消了回家看看的想法。
徐楓也回來了，手里還搬了一箱礦泉水。
沒辦法，跟人打聽消息，總不能一分錢不花。
這不，看他買了一箱最貴的水，小便利店的老板娘簡直就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先放車上，我們等會就回去。”
慕夜霆點點頭，又沖蘇心甜一揚下頜：“我想去洗手間，你帶路吧。”
她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
兩個人一前一后上樓，樓道里的感應燈不太亮，蘇心甜只好跺了跺腳，卻忘了自己穿著高跟鞋。
幸好，慕夜霆一把扶住了她。
她連忙站好，掏出鑰匙，打開房門。
這些年，蘇心甜每隔一兩個月就會回來一趟，檢查水、電、煤氣，順便打掃一下。
所以，家里雖然沒有人氣兒，卻十分整潔。
她先去了一趟衛生間，發現里面還挺干凈的，跟自己走的時候一模一樣，這才讓慕夜霆進去。
趁慕夜霆上廁所，蘇心甜也沒閑著，把窗戶都打開，透透氣，又找了一塊抹布，擦擦灰。
她正忙的時候，從外面傳來一陣響動。
不少老住戶都搬走了，一聽說動遷，這兩天全都陸陸續續回來，跑到社區打聽，生怕吃虧。
蘇心甜拿著掃帚和抹布，打算把門口清理一下。
她一打開房門，就看見對門的人也剛回來。
“哎，你是小陸的女兒嗎？是、是甜甜嗎？哎呀，都長這么大了！”
一個老太太打量了蘇心甜幾眼，熱絡地問道。
“張奶奶！”
蘇心甜也認出了老太太，竟然是很多年前就跟著兒子搬去新房子住的鄰居張奶奶。
她趕緊放下東西，握著張奶奶的手，一老一小站在樓道里敘舊，全都欣喜不已。
“你媽還沒醒？造孽了……哎，甜甜，其實我那天看見一個女的進了你家，還以為是來串門的，沒想到你媽就……”
張奶奶一臉后悔地念叨著。
說起這件心事，她渾濁的眼睛里閃過濃濃的羞愧，就連臉上的皺紋似乎都更深了。
“什么串門的女人？”
蘇心甜懵了。
她只記得，自己放學回家，一開家門，就看見陸凝倒在門口，已經昏過去了。
“我兒子不讓我說出去，怕我眼花了，萬一看錯了，又說錯了話，就要惹禍。他那時候剛買了新房，不想多事，就讓我一起搬走了。我……”
張奶奶嘆了口氣，她沒想到，都過去十年了，小陸居然還沒有醒。
“張奶奶，你快跟我說說，到底是什么女人？”
蘇心甜急了，拉著老太太就不撒手。
張奶奶只好把整個經過都說了一遍，說她那天下午看陽光太好了，就打算抱著被子去曬一曬，結果剛走到門口，就看見一個女人上樓，進了陸凝家。
“戴著大墨鏡，圍個絲巾，把腦袋遮得嚴嚴實實的，身上還挺香的，身段好極了，穿得倒是普通，沒什么稀罕。”
她回憶道。
蘇心甜又追問細節，可惜，張奶奶實在不記得。
很快，她兒子從家里出來了，看見蘇心甜，只是跟她點了點頭，就趕緊把老太太給叫回去，似乎要商量動遷的事情。
蘇心甜站在門口，腦袋一陣陣發懵。
難道，陸凝當年不是自己摔的，是被人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