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一坐在一個凳子上,大搖大擺的翹起二郎腿,坐著喝了會兒茶,眼光不住的往四處亂瞟。慧靜覺得不耐煩的,伸手去轟他走:“行了,該說的也都說了,你交代的我也都懂了。保準兒給你做到,你還不快滾。在我這么個尼姑的屋子里坐這么久,你還要臉不要了?被我師侄知道了,那還了得。”
“嘖嘖,師侄師侄師侄。”夏一紋絲不動,嬉笑著往另一邊看過去,語氣十分的耐人尋味,“不過話說回來,慧靜師太……你這個師侄,倒是長得十分水靈。多大了?幾歲出的家,慧根如何,何方人士?我見她眼熟,說不準是前一世有緣!”
這話任誰聽了,都能懂得其中的意思了。慧靜一僵,旋即莫名的看向了夏一,半晌,才說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師太還能不知道嗎?你說你那師侄如花似玉的年紀,就一直做尼姑,多苦哇。不如你在中牽個線搭個橋,我叫她好好做一會女人。說不定她知道這紅塵中的樂趣,就不想當尼姑了呢?我這算不算功德一件?!”
如妙倒是的確生得極其漂亮標志,寺中的其他尼姑們速來不諳世事,對容貌沒有什么概念。但是慧靜這種插科打諢,在市井間游走的老油子,如何不能知道如妙是何等的品質?她也不是沒有動過這種心思,不過如妙就算是被賣到勾欄里當粉頭,那也是價值千金的。夏一……只不過是南宮宴身邊的一個走狗,他能給多少錢?能干什么?倘若是南宮宴本人要,那還可以考慮一下,小小一個家丁,還是算了!
“呸,你把我師侄當做什么了?把我當做什么了。我們是修佛法的人,本來就應該五根清凈。她那孩子從小就是被收養在庵中,什么都不懂,我可不想為了你,壞了自己的道行。”慧靜狠狠的啐了夏一一口,那義正言辭的樣子,還真的顯得多么正直似的。
恐怕常人很難想象的出來吧,說得出這種大言不慚的話來的人,手中還拿著和人勾結的兩百兩文印。叫人看見了,只怕是笑掉大牙。夏一知道她是嫌棄錢少,冷冷笑了兩聲:“你別把你那師侄當個寶似的,她那種什么都不懂的榆木腦袋,恐怕也只有我這種人能看上了。大家誰不喜歡那種風情萬種的粉頭?我看得上她,那是抬舉她。”
“你以為你兩句話就能嚇到老娘了?老娘在市級里斗雞走狗的時候還沒有你這個人呢!她值多少,是什么,我心里明白的人,用不著你來在這里念叨。別和我使什么臉色,就算我拿了你的錢,也是你公子給的,還是你們公子有求于我。你態度給我放好一點兒,不然,哼。”
慧靜素來欺軟怕硬,碰到夏一這種身份卑賤的,當然就和面對宋明月時的那副慫樣判若兩人了,潑辣的果然賽過市井間的潑婦,一張嘴嘚啵嘚啵一番話說出來,堵的夏一啞口無言。夏一還在思考著要怎么反駁,慧靜已經上下其手,揪住了他的衣領,十分蠻橫的把他從椅子上拖了下去,臉色十分難看:“行了,別再說了。即便你有這個心思也憋著,等到以后再說。這也不是什么說話的地方,你趕緊回去跟南宮公子回報的,省得叫他等得極了,反而成了我不靠譜。”
“欸……你這個老尼姑,給你三分顏色就開染坊了啊?!”夏一從來就是狐假虎威,仗著南宮宴的名聲在外面作威作福,何曾受過這種委屈。他登時火氣上來了,抬手給了慧靜一個耳光,“老娘兒一把年紀了,跟我橫呢?要不是爺看你還算是半個女人,這會兒已經打得你找牙了!“
他這一耳光極其響亮,可能整個樓道里的人都聽見了。因為怕有人覺察,夏一也不敢久留,看到慧靜被打的懵了,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不屑道:“哼,跟爺裝橫。今天還只是個開頭,咱們走著瞧。爺先走了,倘若公子交代的事情沒有辦好,有的是你抽筋剝地的時候!”
可能是這個時候是淡季,又或者是以為賢王妃戚柔提前大點過的關系,整個摟里也都靜悄悄的。夏一打完,大搖大擺的走了,慧靜呆呆站在門口,半邊臉都腫了起來。宋明月看到這一幕,不由得覺得心中長出了一口惡氣,忍不住輕聲笑了出來。青玄怕她驚動了對面,忙捂住了她的嘴,對她擠眉弄眼,又笑著用口型說道:“活該。”
當時活該了!這簡直就是大快人心。
好在慧靜在門口愣了一會兒,看到隔壁的如妙沒有動靜,她也就姍姍關門走到了遠處的床上休息。因為實在是太遠了,根本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沒得看了,兩人這才作罷。青玄徑直把宋明月從凳子上抱了下來,又把掛在墻上的裝飾重新擺放回去,隨后有用極輕的語氣說道:“你巧,與我說的沒有什么分別吧。不論是她的耀武揚威,還是南宮宴的有恃無恐,早就該覺察到,這兩人早就有勾結。”
宋明月害怕隔墻有,一路拉著青玄走到了遠遠的另一頭,繞過屏風,兩個人對座在書桌附近,才說道:“這個我也是想過。只是能說是我太高估了南宮宴的腦子,沒想到他真的會找一個尼姑勾結。這種事情做出來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天底下恐怕只有他這么蠢的人可以想的出來這種法子了。“
“怎么,我還以為你很忌憚這個慧靜呢?”青玄看到宋明月對這件事情如此不屑一顧,便這樣笑著問了起來。畢竟,他以為她這么急匆匆,火燒火燎的跑過來,想必是十分著急要緊的。結果看到她這副樣子反而是自己擔心多慮了。
她搖了搖頭,抿唇一笑,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深深的不屑:“也不能說不忌憚,只能說是什么的瞧不起。畢竟……一個出家人,一個尼姑,居然沾染上了賭。她若是個男人,恐怕吃喝嫖賭樣樣都要占齊了。這行為也未免太叫人不齒了一些。唉,就是這些欺世盜名的人太多了,所以才會這么的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說著又有些不忍,十分擔憂的向青玄道:“對了……我能麻煩你一件事?“
他心領神會,徑直先點了點頭,微笑道:“我知道,你是想叫我分個人照看如妙是么?”
是了,畢竟既然是賢王妃請這兩個人來,肯定不能明著說是作證,而是冠冕堂皇的說邀請這兩個人來京城中逛逛才是。所以,不論后天她們是否會被請去皇后宴會,都是要在這里小住一陣子的。慧靜就算了,又老又丑還十分潑辣,恐怕只需要擔心她會不會欺負別人,絕不需要擔心她會不會被人欺負。
即便她真的被人欺負了,那也是活該。宋明月唯一擔心的就是如妙了,畢竟如妙還二十出來頭的年歲,正是青翠欲滴的年紀,長得又十分美麗,從剛才夏一的那個色中餓鬼模樣,就不難預見的出如妙今后的處境是如何凄慘了。宋明月對她的印象很不錯,所以格外的擔心她,點了點頭道:“就數你最懂我了,我就是這樣想的。我看那個夏一是賊心不死,恐怕要來找如妙尼姑的難堪。你找個人暗中保護一下她。“
“嗯,這個我知道的。即便你不說,我也是會這樣做的。”青玄對自己很懂得宋明月的心意而覺得沾沾自喜,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好了,如今也知道她們早有勾結了,你下一步作何打算?是要守株待兔,到時候詐出他們來,還是……”
“對了,你還不知道吧?其實慧靜在云迷山中的時候,就要向我勒索過一次。說是撞見我和南宮公子如何如何,卿卿我我之類的……說要告發我,借故問我要了五十兩雪花紋銀。我如數都給了她,她大抵是以為真的拿捏住我了,對我倒是十分的自信自恃。我留了后手,給她銀子的時候立了字據,也不怕她到時候反咬我一口。總之還是那樣一句話,慧靜是個蠢人,南宮宴也高明不到哪里去,他們不是什么障礙,只是相當麻煩罷了。”
語氣十分的傲氣,帶著一股淡淡的不屑,果然很有宋明月的風采。青玄最喜歡她這個時候的驕傲,跟著微微勾起了唇角,寵溺的點了點頭,說道:“既然你都有把握,我也就不多過問了。只是我是希望你萬事都不要瞞著我,即便我不去插手,不幫你,也不要讓我為你擔心,好嗎?”他是實在愛她愛到骨子里了,雖然這一世的他明明只活了一次,可是感覺對她的愛好像有兩世那么多,刻骨銘心,不能自拔。
他握著她的手,修長白潔的指頭扣住他,溫柔又有力。宋明月‘嘶嘶’倒抽了一口氣,抬起眼,萬分溫柔的看向了他:“你不許和我說謝謝,我都不知道要用什么詞兒才和你說話了。總之……你看著我的眼睛,是否能夠心領神會?”
“不能。”認真端詳了一會兒,青玄搖了搖頭,一癟嘴,輕聲道,“你湊近一些,我就能看清了。”
“怎么,醫仙大人的眼神還不好呀?”
宋明月嘴上這樣說,還是笑吟吟的湊了過去。她一向對自己的眼睛很是引以為傲,這會兒一點兒都不怯場,擺出了一個最好的姿勢,迎著臉去看他。
“嘖,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怎么老是看不清。”青玄瞇了瞇眼睛,雖然在努力看著宋明月,但是眼神好像十分的迷惘。他說著,很自然的把宋明月拉得又離自己近了一些,低聲咕噥道,“這樣,倒是能看清了。”
宋明月看到他這樣折騰,忍不住要說他,可是下一秒,唇就被壓了過來。他是清淡的人,身上永遠有好聞的藥香味,這吻很輕,很溫柔,帶著草木清香。在這個冬日的午后,顯得格外的悠遠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