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黃金五十兩,許多人連哈喇子都激動地流了出來了。頓時,原本十分熱鬧的清風院,頃刻間人都一窩蜂的跑了出去。畢竟只要抓中了一個人,那就是幾輩子吃喝不愁,誰能無動于衷?
不得不說,蘇氏對自己還真的是下了狠手。想來那個春/藥的藥性猛烈很,到了現在她都沒能有什么動靜,看來是吃了不少那藥的苦頭。宋明月目送著府中的仆役們作鳥獸散開,在腦海中開始回味起那個第一個說話的女聲。因為這清風院中的人丁眾多,她當初并沒有看清到底是誰在說話。
現在仔細地回想一番,那聲音似乎有那么一點兒熟悉。宋明月正想著,側目一看,忽然看到一個穿著老綠衣裳的丫鬟正站在不遠處的一個墻邊,手中拿了一個抹布,來來回回的擦著一處欄桿。雖然隔了一些距離,可是還是不難看出,她的手已經生了凍瘡,許多地方都龜裂了。
宋明月有些好奇的走了過去,冷笑著說道:“這位姐姐倒是對蘇姨娘這般忠心?五十兩黃金也不為所動,只是不曉得,你的這番忠心,到了她的面前,她可愿意賞二兩膏藥給你!”
“長樂郡主說錯了,我不是忠心于她,反而是恨她。”女子的聲音凄冷中透著些許絕望,甚至不需要多么去過問,都能從這個聲音中感受出一些絕望來。之間她一回神,宋明月便看到了一個無比熟悉,又久違的臉。
“是你……綠桃?”
昔日在蘇氏身板最受寵最威風凜凜的大丫鬟,怎么最近慘成了這個樣子了?且不說衣服都是舊的丑的,她現在這個裝扮未免也太寒顫了些吧?一身老綠色的衣裳,雖說料子還算厚實,但是也已經是去年的款式了。一雙手沒有任何的保護措施,凍出的凍瘡鮮血淋漓,還有些結了痂,原本還算修長的手,這會兒腫的跟豬蹄子一樣。
記憶中她還是那個在花園中意氣風發,鼻孔朝著天的潑辣丫鬟,怎么三個月不見,人整個兒都消失了一圈,那點囂張跋扈的氣勢都不見了?宋明月也是愣了一下,旋即聳聳肩,說道:“嘖,幾個月不見。你倒是判若兩人了。”
“嗯,你便盡管笑我吧。可是我們這些下九流的奴婢,又能有什么辦法呢?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為了那些權利金銀珠寶和別人斗,可是光是幾吊錢,幾張餅,就有人要把我整死。這人吶,就是這么的不公平。”
這話說的,倒是比以前那飛揚跋扈的時候有水準多了。宋明月是個沒什么同情心的人,看到綠桃落的這么個下場,非但不覺得她可憐,反而有一種惡有惡報的暢快感。她站在原地不動,神色又漸漸冷了下去:“好罷,你有什么直說就是了。我知道你不去,留在這里是要見我。而且……討要的東西,肯定比那五十兩黃金更貴重吧。”
“是,長樂郡主真是機敏過人。不需要奴婢說,就能懂奴婢的意思,真是生了了一個七竅玲瓏的心。”綠桃順手把抹布扔到了一遍,向宋明月使了個眼色,帶著她往遠處走了走。她壓低了聲音,慢慢說道,“我要的是,不是那些金銀……是要,云嬤嬤死!”
“噫,你們不都是蘇姨娘的得力助手么。怎么這才多久,就風云變遷,翻臉不認人了?”宋明月心中不免詫異,但是還是保持了一臉的鎮定樣子,這樣冷淡的問道。
綠桃冷笑了一聲,眼中忽然閃過了一抹絕望的神色,凄苦的搖了搖頭:“不了,早就不是了。你知道么?蘇姨娘給你準備的那個藥,叫藏嬌。是從西域傳過來的一種藥性極其猛烈的春/藥。藏嬌沒有解藥,只有……只有陰陽交合方能解毒。蘇姨娘是花了重金買來的這個東西,就是為了……萬無一失。“
說道這里,她似乎是被觸及了什么傷心的地方,猛地一滯,半晌沒有繼續說下去。這些在宋明月心中早就有了準備,所以聽到的時候也沒有覺得過多的詫異,她點了點頭,然后問笑著說道:“你接著往下說。”
“這么貴的東西,她蘇姨娘難道就放心了嗎?當然要在你之前……找一個人試一試啊。”說道這里時,其實都已經昭然若揭了。看著綠桃渾身顫抖不已,宋明月也有些唏噓。不過對于一個曾經的敵人,她實在是提不起太多的同情心。稍微等了一會,綠桃又接著說了起來,“我和云嬤嬤其實已經不合已了,抓到這樣的機會。她又怎么會放過我?”
綠桃說道這個時候已經泣不成聲了,她用那滿是瘡痍的手擦著臉上的淚,斷斷續續的接著說道:“長樂郡主是聰明人,后面的應該也不用我明著說了吧。總之,我原本想在這府中熬一熬,等過了二十四歲,就想蘇姨娘贖身,回去嫁人,和家里人共享同倫。現在……呵,現在!現在什么都沒有意義了!”
這種絕望,宋明月曾經也深深的體會過。女子的身子是多么重要貞潔的一個東西,倘若就這么被人奪走了,就這么被別人當做羞辱的一部分拿來施加痛苦,那這是何其的絕望和可怕!一瞬間,宋明月終于對綠桃起了一絲憐憫之感,她伸手,去摸了摸綠桃的臉蛋。
其實公正的來說,綠桃是個長得相當標志的姑娘,倘若真的如她所愿,那出去了之后即便是個‘老姑娘’了,那也一定能嫁去一個相當不錯的人家了。她能理解她的不甘和恨意了,所以點了點頭:“好,我懂你的意思了。只不過,你值不值一條人命,這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綠桃聽話這話,點了點頭:“好了。我知道,只是這個時候不是你我好說話的時候。三小姐對你很是忠心,我現在僅告訴你這么一件事情,其他的事情我明日再來和你說。我知道,郡主應該有比我說話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是嗎?“聰明的就是聰明的,這種東西是不會因為一時的一蹶不振而變少了的。
宋明月點了點頭,表示滿意的點了點頭:“你也很是聰明。今日的事情應該沒有人看到,你且該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有必要的需求就來找我,我能幫你就一定會幫你的。好了,你先走吧……走得遠一些。”她很喜歡聰明的人,所以和沒有和綠桃再多說什么,只是象征性的向她比了比手,微微一笑,算是同意和她結盟了。
既然知道了那個藏嬌是個什么東西,那么就更好了。只有陰陽交合才能解除,那真的是再好不過了,畢竟現在宋忠勇不在府上,那不管是哪個男人……都能叫她蘇氏身敗名裂!此時此刻,明明是站在對立面的兩個人,卻因為共同的仇恨和遭遇,變成了某種意義上的朋友。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或許,這就是善惡終有報的意思來著。雖然不知道以后究竟會如何,可是她宋明月知道,蘇氏的好日子——到頭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倘若人要這么急吼吼的往自己的刀子中撞,那就怪不得她了。宋明月給了綠桃一個眼神,兩人都心領神會,各自錯開身子,漸漸走遠了。
外面的雪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宋明月的頭上身上已經落了不少的雪。她絲毫都不覺得冷,只是隨意的撣了撣自己肩頭上的雪花,堅定的往自己居住的清輝閣邁開了步子。
府上的人都因為這五十兩黃金而瘋了,誰都沒有各司其職,大多數都跑去了那個偌大的花園中尋人,其他向來繁華熱鬧的地方反而都安靜了下來。她獨自回了住處,見環兒并沒有去尋人,而是端著水正在耐心的清洗著自己屋子中的那攤血跡。而一開始她鬧得一片狼藉的地方,也都被整理的干干凈凈了。
宋明月心中一暖,那臉上的寒冰也都劃開了,她走過去微笑道:“環兒,你怎么沒有跟著去。其實這些都不打緊的,一再者說了,一個人收拾多累,怎么都沒有叫人來搭把手。”她往屋子中走過去坐著,隨意伸腳把炭火撥到了另一邊。
“這血多臟多嚇人啊,不收拾好了,郡主您晚上可怎么歇息?我是不在乎那點黃金不黃金的,況且府上的人都出動了,也不缺我這一個。固然那個人可恨,可是郡主你自己的日常起居才是頭先的一件兒要緊事兒,哪里能就這么放下忘記呢?所以,我這不是一個人來收拾了。”環兒說著,把抹布一手,就端著銅盆的臟水出去了。
不一會,她收拾好了,就又兩手空空的回來了。她進來小心翼翼的掩上了門,語氣里滿是關切:“郡主,我事先已經煮過了安神茶。剛才……郡主一定是受了不小的驚訝,喝些也對身子好些。“
“這都沒什么,今天這些,比我見……比我夢里見過的,都遠遠不及呢。況且那個登徒子有賊心沒賊膽,我哪兒能怕他。”宋明月也是有些累了,微微敞了外衫,然后半倚在踏上,撐著一支胳膊笑道,“環兒,你是不是覺得我和從前不一樣了。那現在的這個我,你會不會覺得討厭,或者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