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佩兒和環(huán)兒端了熱水上來,林雁雁一個人梳洗了一番,重新綰好了發(fā),因為顛簸的勞累也就一掃而空了,臉上的精神氣頓現(xiàn)。她把最后一根步搖簪進(jìn)了發(fā)里,隨意的撥弄了兩下,說道:“那,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長樂郡主,我會再來瞧你的!
宋明月只是笑了笑,把各色蜜餞甜點的打包起來的幾個小包裹遞給了她,說道:“不光是甜棗,我各式各樣都分給你了一點。倘若閑下來吃一些,夠你吃上一陣子了。好了好了,不耽誤你的時間了,還是趕緊趕路去吧。我……我如今在禁足,倘若不是砍柴打水,也不好再出去了,所以恕我不能相送了!闭f著又絮絮叨叨的交代了一番,最終還是一步三回頭的送走了林雁雁。
空寂了這么久的生活,忽然被添上了這樣的一筆,宋明月也是開心的。這應(yīng)該是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情以來,最讓她開心的一件事情了。度過了充實又勞累的一天,原本早早就可以睡下的她,居然一點困意都沒有。說起微冷內(nèi)熱,她可是首當(dāng)其沖的一個,雖然今日林雁雁在時她表現(xiàn)是拘謹(jǐn)又克制,可是新交一個不錯的朋友這件事情,的確足夠她一個人樂上好一陣子了。她一個人躺在床上,看著木頭勉強拼接的屋頂,四周是簡陋隊桌椅家具,可是鼻尖卻縈繞著山間獨有的草木辛香氣息。
深秋的夜晚,外面風(fēng)聲颯颯,涼涼如水的深夜,是那么的美好。宋明月一個人傻樂了一會,很快就打起了瞌睡。她才微微的瞇了眼睛,忽然耳邊傳來了一聲短促、尖銳的奇怪?jǐn)嘁。這個聲音古怪,而沒有來由,卻像是一枚鋼釘一般,順著耳朵就那么釘?shù)搅怂蚊髟碌哪X仁中,她立刻就開始疼了起來。接著,又是一個稍微長了一些,幾個斷音拼湊出來的長音,高高低低,起伏不定,最后一個音節(jié)罷了,宋明月便體會到了那個對她來說十分熟悉的感受——殘蠱發(fā)作。
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臟一會驟停,一會又猛烈的跳動著,思想,情緒都不能受自己的控制,頭上不斷得有冷汗?jié)B出來,讓她有一種痛不如生的感覺。宋明月正要努力的堵住耳朵,可是笛聲又在不知名的地方響了起來,這次不再是拼湊的斷音,而是一首完整的曲子。雖然她從來都沒有聽過這個曲子,可是冥冥之中對這個韻律感覺十分熟悉,而且她的第六感告訴她,這個調(diào)子,應(yīng)該當(dāng)就是讓自己發(fā)作的罪魁禍?zhǔn)祝?
只是這一次,她沒有了青玄給自己調(diào)制的藥,沒有一個溫暖的懷抱,可是這一次的曲調(diào)卻比以往哪一次的都要激烈尖銳,宋明月的反應(yīng)也比從前大了很多。她’嘶嘶‘倒吸著涼氣,感覺眼前的場景全部都花成了莫名其妙的景色,而耳朵里除了笛聲以外就是越來越強烈的耳鳴。雖然理智還在,可是她卻很清晰的感覺得到,自己這點唯一可以倚靠的理智也要漸漸得被體內(nèi)發(fā)作得殘蠱漸漸吞噬了。
宋明月勉強支撐起了身子,想伸手摸一摸自己的臉,卻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的雙手也開始顫抖的不能自己。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用指尖觸摸到了自己的臉,果然又是那種熟悉的又溫?zé)岬募y路,倘若稍稍按壓在上面,甚至可以感覺到血管在自己的指尖是如何蓬勃的跳動。這種激烈的跳動,讓宋明月產(chǎn)生了一種下一秒自己都要爆體而亡的錯覺。她感覺渾身脫力,神智也漸漸失去了清明。
就在她無力的倒在了床上,心道自己大抵是要在今日大限將至?xí)r。忽然,一陣清脆悅耳的琴聲又傳了過來,曲風(fēng)柔和平緩,有一種舒緩人心的力量,而且琴聲高昂,一下子就蓋過了那邊的笛聲。也就是在聽到這琴聲之后,宋明月那原本像是被千斤石頭壓著的胸口忽然一松,她居然能趁機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空氣了。宋明月此時的狀態(tài)還不能讓她有太多的思考,不過也足以讓她坐起來了。
是誰?
這荒郊野嶺的,為什么一連出現(xiàn)了這么多的’不速之客‘?宋明月還在想著,那才歇了一會的笛聲忽然橫空出世,如同一把開封的利刃,猛地劈開了沉靜的顏色,幾乎癲狂的演奏了起來?墒悄乔偕韰s如淳淳流水,雖然被笛聲開頭的那一聲尖銳的斷音壓的略有停頓,但是卻像水一樣繼續(xù)柔和輕緩的流淌了出來,慢慢的送入了宋明月的耳中。
兩種聲音你高我低,他長我短的較量了一番,笛聲戛然而止,再等,倏然就沒了聲息,只余下那個和緩溫柔的琴聲。宋明月能很明顯的感覺到了自己體內(nèi)的殘蠱已經(jīng)被抑制,又或者暫且平息了下去。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上,除了自己驚出的冷汗,已經(jīng)再也摸不到其他的什么別的東西了。這說明,這一次,她又奇跡般的……化險為夷了?墒沁@一次,在背后幫助自己的,又是誰呢?
難不成——還是他嗎?宋明月的心中劃過了那個讓她心痛不已的名字,還想往下深究,忽然被一陣?yán)б鈮荷狭诵念^。她還沒有來得及多想,就沉沉睡了過去。
伴著緩緩的琴聲入眠,宋明月睡得極好,一夜無夢再也不會因為種種而半夜驚醒,已經(jīng)算得上是她在云迷庵中睡得最好的一覺了。
很快,一夜過去,當(dāng)陽光從窗子的縫隙中透進(jìn)來時,宋明月才將將醒了過來。她有些迷蒙得睜開了眼,看到眼前的這一片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場景,心情十分茫然。她靜靜得躺了一會,忽然猛地坐了起來,伸手使勁摸了幾下自己的臉,然后又下床跑到了銅鏡前。銅鏡中的自己還是那個自己,尖尖的下巴,玲瓏的身板,五官的每一點都是那么的精致和美好,哪有什么血管,什么印記。她深深呼出了一口氣,無力得癱坐在了妝臺前。
“郡主,您今日睡得好香呀~奴婢早前來叫過您都沒叫醒呢,是否是做了什么美夢呀!甭牭轿葑永镉懈O窸窣窣的聲音,佩兒便端著水盆,帶著手巾走了進(jìn)來。她今日換了一身老綠色半新不舊的裙子,腰間束著一個圍裙,頭發(fā)松松得挽垂在一側(cè),用木釵固定住,仿佛是一抹鮮亮有生機的顏色。
“啊,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宋明月有些如夢初醒,她抬起頭,把后面的窗戶打開,發(fā)覺的確是天色大亮,似乎也不是早晨的樣子。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思緒還有一半停留在昨夜的那勁烈到不太真切的琴、笛之斗里。隨手拿了一個梳子梳著梳頭,又說道,“對了……佩兒,你昨夜有聽到,什么聲音嗎?”
佩兒指了指這高懸的太陽,說道:“如今快喲午時了!”說著又想了想,接著回答道,“昨夜?沒有啊,奴婢這個人睡得可死了,雷打不動?ぶ髦傅氖鞘裁绰曇簦窟@個天兒快要入冬了,晚上有些鳥蟲的聲音也稀奇,倘若郡主覺得睡不好,那今天就煮些安神湯吧。”
記憶中的那個笛聲和琴聲,不論哪一方的聲音都不小,環(huán)兒佩兒就睡在自己隔壁的附近,又怎么會沒有聽到呢?難道……自己是因為這些日子思慮的太過,做起了噩夢?噩夢……嗎?可是,現(xiàn)在回味起來,似乎又不像什么噩夢呢。宋明月的心中跳得厲害,臉也不知不覺的紅了起來,暗道自己該不會是忽然思念起那個人了吧。要不然,他又怎么會憑白出現(xiàn)在自己的夢里呢?
不,不。也不一定是他啊,畢竟能做自己的英雄的,也不一定非要是他!
“不想了不想了!彼蚊髟伦匝宰哉Z,擺了幾下手,把腦子中拿些亂七八糟的雜念都揮散了。她起身梳洗了一番,換了一身洗晾好了的干凈衣袍,把頭發(fā)攏成了一個圓髻,用木釵固定起來。她一直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佩兒都一直看在眼里,卻不明白自己這個主子到底在想什么,欲言又止了好一會,終究還是什么也沒有說。
“你把這些都撤下去吧,環(huán)兒呢?環(huán)兒做什么去了!毕催^了臉的宋明月清醒了不少,那原本還有些迷蒙的眸子在此時變得無比的清明有神,“快要到午時了,你們菜都洗好了嗎?我們快去做飯下。在有下次我睡得遲了,你千萬喊我起來。這里又不比外面,三個人要過的日子,兩個人怎么忙得過來。我大不了晚上早些睡,早上可千萬不要耽擱我。走吧!彼f著,也去了一個素色的圍裙系在了自己的腰間,卷起了袖子就往外走去。
佩兒跟在外面,把用過的書潑到了籬笆墻附近的小菜地中,然后把手巾歸置到了原本的地方。后腳則跟著宋明月進(jìn)了廚房,絮絮叨叨的念開了:“環(huán)兒一大早就出去砍柴了,她說眼瞧著就要入冬了,柴火還是提前備著一些的好,所以我和她說了,早上她去砍一個時辰,我下午去砍一個時辰。這樣的話,不用等過冬,我們就能把整個過冬的柴火都存好了。”
“那這個時候也該回來了吧。你去把這雞蛋打了,然后把北邊的窗戶開開,南邊的關(guān)起來。千萬別再叫那邊問道什么葷腥的氣味了,省得又有人來找麻煩……”宋明月自己做得一手好菜,指揮起來有條不紊,條理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