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柔原本不太想走,但是架不住宋明月的再三要求,她沒有辦法,只能依依不舍的走了。
因為是客,宋明月還是有些拘謹?shù)模瑳]有讓丫鬟來給自己穿衣裳,而是自己躲在帳幔后面換了衣裳。大概是戚柔真的希望自己長在她府中住吧,所以倒是的確準備了許多和她身量相當?shù)囊律选R驗榍镆褂行觯运蚊鞔┝死镆拢幸,外面有穿了一件淡紫色的長衫,外罩繡菊紋的大袖,下身是一條同色的長裙,合身又得體。宋明月整列一下衣裳的邊邊角角,便從帳幔中走了出來。
外面的兩個丫鬟捧上了漱口的茶,有遞了手巾的,一個一個接著,井然有序。洗完了臉,宋明月已經(jīng)清醒了許多了,叫丫鬟又在屋子里添了四盞蠟燭,屋子就變得愈發(fā)亮堂了起來。她坐在了另一頭的飯廳,看到桌子上已經(jīng)擺上了一道熱氣騰騰的湯,還有一些新鮮果蔬,肚子中的饞蟲立刻就動了起來。但是她也并沒有忘記青玄,看到桌子上只擺著一副空碗筷,便說道:“再去添一副來,我要和楚嵐一起吃。他平日里,都是與我一同用膳的,我待他為座上賓,還望諸位理解。”
她是長樂郡主,說的話誰有意義。況且大家也看到了這個楚嵐的確和她比較‘親密’,所以誰也沒有說什么,很快就添了一副碗筷,還說到:“郡主稍等,其他的菜還在路上?ぶ骺梢韵瘸孕┻@些開開胃,奴婢們就在屏風(fēng)后候著!
這倒是懂事的很,宋明月很認生,即便是被人服侍,也不愿意和不熟的人靠近,所以她們與其站在邊上侍奉,倒不是去遠一點的地方留一點空間。宋明月點了點頭,默許了她們,也不客氣,自己拿了勺就往自己的碗中舀湯,盛滿了,就改用小號慢慢喝了起來。如今沒有戚柔,也只有青玄,她就可以靜下心來思考了。不提倒是沒察覺,她最近好像的確越來越喜歡吃了。
一來是自己的確累,需要吃東西,二來是從前受的苦太多,她總想給自己多多補償一下,三來她自己的倉庫中的確有不少好東西,不吃也浪費了。所以,她是絕對沒有理由虧待自己的胃和身體的,這段日子她雞鴨魚肉,蔬菜瓜果都是換著花樣來,絕對沒有委屈道自己半分。但是自己好像是真的餓的越來越快,而且如果自己的感覺沒有錯的話,自己只有一開始稍微豐腴了一些,這段日子又瘦了回去。
這些……難道也只是累和忙碌的原因嗎。她心中有一萬個疑問,抬頭看向青玄,青玄坐在空的碗筷前一動也不動,站著看向自己,開口說道:“你多吃一些。”
“?”宋明月一時沒有理解青玄的意思。
青玄頓了頓,又重復(fù)了一遍:“我說,你說吃一些,吃到飽了為止。反正你今日睡了一下午,此時也不困,王妃應(yīng)當也給你準備了許多東西,你慢慢吃吧!
這個語氣,好像不太只是關(guān)心和寒暄啊,更像是這種不確定的命令?宋明月和青玄似乎天生就有一種不言而喻的默契,即便她現(xiàn)在什么都不知道,卻還是很準確的感受到了青玄表達的意思。她想了想,反正能吃是福,自己巴不得說吃呢,況且賢王府廚子的手藝好,她也喜歡吃。吃就吃唄,這是多好的事兒呀。
沒過一會,府中的丫鬟就陸續(xù)端著各色菜式上來了。數(shù)了數(shù),四葷四素,兩湯,還有三疊點心,兩個人,硬生生是擺出了八個人的分量。宋明月看到都震驚了,不過還是抵抗不住身子內(nèi)的饞蟲,伸筷子一個個的都嘗了一遍,發(fā)現(xiàn)味道都不錯,便開始大吃特吃了起來。她喜歡吃魚,這次又有燒魚,還有魚湯,實在是太合她的心意了。
青玄沒有一點胃口,他默默的看著宋明月在對面大快朵頤,心緒一點點的沉了下去,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要說每天同住,同吃,他也是最了解宋明月不過的,她的確都在吃,可是她的消瘦,和昏迷也是有目共睹的。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她體內(nèi)的殘蠱,分走了她的營養(yǎng),雖然她的魂魄殘缺,殘蠱不能對她造成什么身體上的傷害,但是殘蠱依舊存活,然后又受了什么蠱術(shù)的催動,所以最近這段日子就一直在和宋明月分食。
而宋明月的胃口一直不大,都是少食多餐,僅僅吃下去的那些,自己沒有吸收半分,卻都被殘蠱搶了去。而且更可怕的是,宋明月經(jīng)常服用補藥,他也感覺的到宋明月吃下補藥之后對身子也沒有什么效果,那么十有八九就是被殘蠱吃了去。那么……殘蠱在她體內(nèi)的狀況,實在有些不太樂觀。
殘蠱之前的突然發(fā)作已經(jīng)讓宋明月嚇丟了魂了,那這種意境累極性命的事情說出去,恐怕不知道又要給她增添多少的心理壓力。青玄從來沒有在哪一刻這么嫌棄自己的醫(yī)術(shù)無用,覺得自己這個所謂‘醫(yī)仙’的稱號虛榮,他即便救了天下萬物,救了蒼生,倘若救不了宋明月,那又有什么用呢?他心中難過,漸漸得把目光低了下去。
宋明月吃得開心,也沒有怎么在意青玄。她覺得自己大概是睡得太久了,醒來的時候格外的餓,不知不覺得就把桌上的菜吃了大半,可青玄卻一筷子都沒有動。她看著還在發(fā)著呆的青玄,就往他身邊蹭了蹭,說道:“你在想什么?怎么不吃……你不喜歡這些?還是,被我吃東西的樣子嚇到了?也不對吧,你平時不都是和我一起吃的嗎!
青玄斜著眼看她,一臉的無奈:“我一日三餐都已經(jīng)用過了,這個時候自然什么都吃不下了。你是長身體的時候,你便是了!彼f著,目光不經(jīng)意的劃過了宋明月的某個地方,又喃喃重復(fù)了一遍,“恩,是該多吃吃補一補了,不然恐怕……不太好。”
她順著青玄的視線底下頭,看到的是一馬平川,以及自己的腰間的腰帶和環(huán)佩,宋明月登時漲紅了臉,使勁拍了青玄一下,啐他道:“不要臉!”
“嘖嘖……輕點,力氣還不好。”青玄裝作十分痛苦的樣子,揉了揉被打的地方。他寧愿這樣和宋明月沒心沒肺的打鬧,也不希望看到宋明月知道真相之后整日憂心忡忡的那張苦臉。念及至此,他便伸手揉了揉宋明月的頭,把她按回了座位上,“你接著吃吧。”
“不吃了,都已經(jīng)吃這么多了,撐死我了!彼蚊髟氯匀还烙嬛溜L(fēng)外面有外人,所以說話都輕輕細細的。
青玄看了她一點,又看了一遍狼藉的桌子上一眼,然后點了點頭:“那困了嗎?去睡吧。”
“吃了睡,睡了吃!你以為我是豬嗎!”宋明月白了青玄一身,‘蹭’得一下站了起來,說道,“吃飽了,我要去逛逛,你也來呀!闭f著,她便轉(zhuǎn)身去到了屏風(fēng)的另一面,和那邊的幾個丫鬟說了幾句,吩咐她把桌子收拾了,又要了兩站羊角燈,便喊著青玄走了。
羊角燈蒙著白紙,里面的燭火映照出來的是淡淡的橘光,兩個人一人提著一盞燈籠,走在黑夜中。燭火隨著夜晚的風(fēng)微微搖晃,四周一片靜謐,只有抄手游廊上的燈火輝煌。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總之賢王府上已經(jīng)沒有什么丫鬟小廝在了,宋明月知道青玄在賢王府中暫住過,所以肯定對這個地方很熟悉,也沒有說要去哪里,只是跟他漫無目的的走著。反正她是戚柔的干女兒,今天賢王應(yīng)該也不在府上,只要自己不去作死,應(yīng)該是百無禁忌才對。
青玄帶著宋明月在偌大的賢王府中左拐右拐,走了有一會,漸漸地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連丫鬟都不見了,青玄才停下來,說道:“你是客,在別人的府上打算如何逛逛?我覺得去哪里都不合適,就這么來回走走吧,你還是早些睡比較好。”
“我剛剛吃了那么多!躺在床上又怎么睡得著,再說了,這么晚了,我隨意四處逛逛,又妨礙不到誰~”宋明月十分不滿意青玄把自己當做豬,很不爽不甘心的瞪了他兩眼,說著又去別的地方逛了。青玄沒有辦法,只能提著燈籠跟在她的身后。其實職業(yè)病使然,他這個時候很想牽一下宋明月的手,把一下她的脈搏。不過這樣的話,按照宋明月的智商,一定會很快就發(fā)現(xiàn)不妥的,所以他只能暗暗忍下。只是裝作不咸不淡的說道:“明日還是要盡快回去的,你的藥沒有了,我需要再配一些。是我疏忽了,原以為那一瓶起碼可以管上大半年,沒想到幾個月就見底了!
“這也不怪你,這個東西……唉。”提起殘蠱,宋明月就忍不住的連連嘆氣。饒她自詡聰明機智,可是這么久了,卻對這件事情始終沒有頭緒,怎么也不知道那個偷偷在暗處的幕后黑手是誰。不僅如此,她甚至連一點點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她只能依靠青玄,仿佛時時刻刻都在命懸一線。對于自尊心極強的宋明月來說,這無疑在心里又是另一種折磨。
青玄看著宋明月的情緒漸漸低落,有點無奈,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說道:“你也不必擔(dān)心這么多,我說不會是就是不會死。倘若真的死了……”他頓了頓,“我就下去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