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先后從屋子中出來,院中環兒、佩兒,畫春,晚夏四個人也已經站著了。她朝她們點了點頭,這才移過視線去看院外,果然,來的人是蘇氏身邊除了云嬤嬤之外的最貼心的一個丫鬟,叫綠桃。綠桃已經是個十七八的姑娘了,在一眾人中尤為出挑,生得五官端秀,只是眼睛略細,微微挑起,天生帶著一種尖酸刻薄的感覺。
綠桃身后還跟著七八個小廝和丫鬟,抬了整整有三大箱東西。箱子都是紅木漆金,造型古樸,一看就知道有不少時候了。宋明月看在眼里,心道蘇氏起碼沒有連箱子都糊弄自己。綠桃得體地向宋明月行了一個禮,說道:“長樂郡主,這些是這幾日里蘇姨娘給您輕點出來的,蘭夫人的嫁妝。如今東西都在這里了,您看,要不要點一點?”
宋明月沒有急著搭話,只是朝她輕微點了個頭,然后慢悠悠的走到了箱子面前。隨便掀起了一個,里面金光燦燦,珠光寶氣,擺滿了金銀首飾,釵環玉佩,午后的陽光烈烈,都差點晃了宋明月的眼睛。宋明月也沒有預計到會有這么多的東西,心中也是暗暗倒吸了一口涼氣,轉過身,鎮定的說道:“這里的東西太多了,叫你們都留下也太費時了。你可有準備冊子?”
“準備了。”綠桃很機靈,從懷中掏出了一本沉甸甸的禮冊,“這里的東西,都記錄在這里了。我叫她們都回去,我留在這兒,咱們就地把東西輕點了吧。”
她說的坦坦蕩蕩,絲毫沒有舍不得,也沒有分毫為自己主子打抱不平的怨氣。沒來由的,宋明月覺得綠桃這個態度十分反常,可一時又想不出又什么不對,也就把冊子遞給了環兒:“你和綠桃在這邊清點一邊。唔,畫春,晚夏,你們去給綠桃姐姐泡茶,用今年的新茶。”
綠桃笑了笑,那雙眼變得更有些刻薄了:“喲,這兩個丫頭倒是眼生,我聽說是郡主前幾日去外頭買的?這如今是正一品,還真的不一樣了,吃著皇糧,在府中也不必守什么規矩了。這倘若是別人啊,在府中不禁問詢就買了來歷不明的丫頭,一頓打了可是少不得的呢。”
對了,這次是那個尖酸刻薄的綠桃。蘇氏和蘇氏手底下養出來的一群人,當真是十分又主仆像,一樣的目中無人,一樣的沒有腦子,一樣的分不清局勢。宋明月早就對這種沒有影響刻薄話語免疫了,只是坐在了畫春搬來的椅子上,不客氣的翹了個二郎腿,笑道:“綠桃你呀,倒是好口才,這直言不諱的脾氣,到像個大小姐。可惜……是個丫鬟的命!”
宋明月的口才從來就不差,她上一世沒有表現出來,并不是她不會,而是她太善良。這一時她百無禁忌,才不怕這些亂七八糟的,一張口,就直戳綠桃的要害。畢竟綠桃已經十七八了,呆在蘇氏身邊,別說了人家了,連門親事都沒有。再過兩年,就已經是個老丫鬟了,到那時候即便再回持家,再懂事,那也是只能淪落到由人挑揀的份兒了。
綠桃被氣得張了張嘴,可腦子里始終有一根弦在提醒她,這是長樂郡主,不是從前的宋二小姐了,所以,她還是強行忍了下來。只是臉上的顏色太不好看,清清白白的一陣,煞是好笑。宋明月看著心里舒服,二郎腿翹的越發高了,她百無聊賴的環顧著四周,看到青玄正站在自己邊上,用一張無可奈克的表情看著自己,仿佛在說:你真無聊,每日都這么和人斗嘴斗個沒完。
宋明月習以為常,十分驕傲的挑了挑眉,傲嬌的哼了一聲,便轉過頭去看他們輕點。因為要核對,所以每一件東西都要拿出來,還要報名字,三大箱,需要不少時間,而且也不難看出,里面的每樣東西都價值不菲。看著看著,宋明月原本有些明媚的面容漸漸的黯淡了下去,她的心也跟著笑容慢慢的沉了下去。
自己的娘親,好像沒有自己原先想到那么簡單。畢竟,如果娘親是名門貴族的話,那就算是隱姓埋名,這么多年了也應該有些蛛絲馬跡才是。可是并沒有,而其什么都沒有,那就有極大地可能證明,她的娘親和這些東西都一樣的神秘,來歷不明。當然,也有一種另外的可能,就是她一直在瞞在鼓里。她的目光漸冷,無言的頂著那一件又一件的東西,綠桃也覺察到了宋明月的變臉,原本還有些埋怨或者不滿意的心情,都被她這張冷若冰霜的臉給嚇了回去。
整整輕點了塊一個時辰才都輕點完,就當環兒放下了冊子,宋明月就迫不及待的了站起來,送客到:“好了,東西都輕點完了,你回去交差吧。我還有事情要忙。”說著,她又叫住了幾個合力要把箱子綁走的丫鬟,“不要搬去庫房,把這些都搬到我的房間里去。”
因為現在宋明月已經是郡主了,即便把東西放到庫房里去蘇氏也沒有那個去私吞的膽子。之前鐘離淵為了安撫她而賞的東西也早在搬家的時候就收錄入庫房了,這三大箱東西說少也不少,就放到房間里去干什么?雖然說宋明月現在的房間是七開,住已經是綽綽有余了。主子的意思,畫春,晚夏也揣測不明白,她們兩個才來幾天,也不敢問,點了點頭就合力把東西都搬了過去。當然幾個小丫頭也搬太多,多的還是青玄幫忙搬的。
忙活了一陣,終于又把這三個大箱子全都搬到到了宋明月的房子里。宋明月看著三個箱子,臉色平淡,說道:“行了,你們都出去吧。就不用管這些了,我只是要把他們放在這里。唔,楚嵐你留下,我們接著說事情。”
“是。”青玄化身楚嵐的時候用的都是刻意壓低的嗓音,即便幾個丫鬟曾因為這兩個人有些親密而起過疑心,可是看到楚嵐那種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臉,以及這個陰沉可怕的嗓音,就心道自家的主子絕對不會傻到這個地步。
四個丫鬟齊聲答應了,都退了出去。青玄默然的站在宋明月的身邊,和她一同陷入了沉思。兩個人都想了一會,先開的是宋明月:“青先生,你這些年云游四海,見過奇珍異寶應該也不少,這些東西……你方才也都在場,如果沒有錯的話,應當都是真的,應當都價值不菲,是嗎?”
青玄當然記得那些在陽光下閃耀的寶石,沉甸甸的金銀,真貨的質地和成色不需要費太大的力氣就可以分辨出來。他點了點,聲音愈發低沉喑啞了:“是,所以,我也覺得奇怪。前些日子我有托人去云國調查,并沒有哪個富貴人家走失了小姐,也沒有什么十分有錢的女子失蹤。所以,我也懷疑,你的娘親蘭因蘭夫人,并不是云國人。或許她和我一樣,也是喜歡云游四海的人,只是因為一個人,或者某件事,才會被牽絆住,留在了云國。我記得,你說過,你的干娘和蘭夫人是很好關系的姐妹?”
他這番話,倒是給了宋明月另一個思路,她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是,或許我娘親是為了陪干娘,才會一直留在云國。而且,你大抵不知道,我干娘還在云國的公主的時候,并不是日日和我娘親相見,而是數個月才會見這一次。倘若我娘親能為自己準備這種滔天的嫁妝,那么只是為了陪干娘,每個月來一次云國或許也不無可能。畢竟……友情,親情,這種真摯情誼,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這樣想來,也有幾分道理。”、
“友情,親情……?”青玄的注意力并沒有在重點,反而有些奇怪,“在你的心目中,只有這兩種感情重要么?愛情呢?”
“愛情?”宋明月重復了一遍,然后噗嗤一聲笑了。她那雙明媚的丹鳳眼里閃過了三分冷意,三分哀傷,三分不屑,和一分不忍,和唇角的揚起的弧度格格不入:“愛情算得上什么?什么愛啊不愛的,不就是一見鐘情,亦或日久生情。前者是因為色相后者是因為利益。比起這個,我自然是更看重親情和友情了,雖然我上一世不曾有過,這一世也不多,但是起碼證明它們才是存在的。”
“難道……你覺得愛情是不存在的嗎?”青玄有些欲言又止,聲音也變得逐漸清冽起來。
宋明月慢慢垂下眼睫,她瘦長的身影埋進了花瓶投下的一片陰影中,一身素色的衣袂隨著穿堂風而微微擺動:“我覺得它存在,畢竟古往今來,這種事情不再少數,可是。不,只是,它不會存在于我的身上罷了。”
青玄被她的絕望和堅定的態度震驚,他從前覺得宋明月態度冷淡,一是悲觀,而是失望,卻沒想到她是已經如此的絕望了。他雖不知道前一世的宋明月究竟經歷過什么,但一定是非常人所能忍受的吧。他想著想著,腦海中很自然得就浮現了一個的名字——鐘離期。他沒有說話,只是拍了拍宋明月的肩膀:“好了,這也今日的事情也沒什么關系。你先將你娘親的事情放一放,我會趁空閑時間出去替你打聽的,如今離七日之約只有三天了,首要要解決的,還是珍珠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