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朕倒是對你的琴藝有所耳聞,據說京中有傳言,你是京中為出閣的女子中彈琴彈得最好的一個。”鐘離淵對林雁雁還是有一些印象的,畢竟她的父親是為自己開疆拓土的將軍,連帶著,對她的態度也甚是和悅。說著,他朝人使了個眼色,高聲道,“來人,送一張琴給林雁雁。”
旁邊的李公公連忙應下,隨后又有些遲疑的問道:“陛下,借哪一張琴?是這里樂師用的,還是……”
“林將軍的女兒,又怎么能用樂師用的普通之物,當然是拿宮中的好琴了。朕給你半刻鐘去取,快去快去。”
天子都這樣開口了,李公公當然腳底抹油的跑開了。鐘離淵并沒有給出明確的名字,李公公思襯再三,選了一把中等偏上規格的琴,急匆匆的就抱了回來。不過畢竟是宮中的物,不論是成色,外形,還是音色,都是無可挑剔。琴身通體偏紅,泛著一種隱晦的光澤,上面覆著七弦,右邊的垂著一綹殷紅的珍珠流蘇,左邊的空缺之處上雕著花鳥之景,倘若湊的近了,還能聞到琴身的幽幽暗香。
林雁雁自然也是識貨的,接過琴,向鐘離淵謝了恩,隨意的試了幾個音,頓時喜笑顏開。她就地盤腿而坐,古琴架在膝上,幾個殘音斷斷續續的流淌了出來,漸漸得就便得快了起來,一陣清婉流暢的琴聲泉水叮咚,不疾不徐的流淌過眾人的心中。殿外不時的清風拂來,琴聲跟著綿軟了下去,仿佛是秋天的落葉,冬天的飄雪,輕緩舒柔,動人心弦,十指在琴弦間不停的翻飛,如詩如畫一樣的聲音的依次流淌了出來,又好似珍珠落滿的玉盤,叫人忍不住的沉醉其中。
原本還是一派熱熱鬧鬧的宴會,被這樣清靜舒緩的聲音撫慰了,大家都紛紛安靜了起來,更有甚者喝得多的臣子,居然昏昏睡去。陸明樓在此時‘啪’啪‘’啪‘的拍了三下掌,微笑道:“姑娘的琴技非凡,卻是是有引人入勝的本領。可是我生來喜鬧,你把這些人都彈得快要睡著了,那這宴會多沒意思?”說著,他還十分惋惜的搖了搖頭,顯然是有些不滿意。
今日可是特地要寬帶他突厥王子了,倒是這個賓客都不滿意了,那還得了?鐘離淵登時有些下不來臺,揮手就要趕林雁雁下去:“好了好了,賞賜依舊。誰還要上來,照賞不誤。”
林雁雁急了連忙錚錚又彈了幾下琴,死活不肯下去。她不回答陸明樓,也不管鐘離淵的趕客,只管自顧自的彈著前奏。林將軍在一邊看到這個自己的任性的女人,又是急又是氣,生怕她惹惱了皇帝或是突厥王子。不論是誰,他這一個將軍可是萬萬保不了的啊。
就在眾人還在議論紛紛的時候,琴聲一頓,忽然急轉之上,盡有破千軍之勢。林雁雁的目光如刀,銳利的飛向那邊已經有幾分的醉意的宋明月,高聲道:“宋二小姐,我們不是約好了要一起演這一場的嗎?你怎么還不上來,再不過來,我就要皇上趕走了。”
她的話音剛落,所有的人目光都跟著到了宋明月的身上。宋明月料到了林雁雁會給自己下套,但是聽了她的琴,倒忽然不是很討厭這個人,愛才之心,人皆有之。不論林雁雁的人品如何,她這手琴技確實是稱得上驚天地動鬼神了。倘若不是敵人,她倒是有幾分想和她叫朋友了呢。
琴身依舊,愈發激昂。宋明月瞇著等了一下時機,最后喝了一口酒,騰得一下就站了起來。她借著幾分醉意,往前探了兩步,看到有人腰中配劍,她便伸手過去一奪,癡癡笑道:“容小女借用一時。”說著抖了一個劍花,就走到了林雁雁的身邊,曼聲道,“雁雁姐,你請。”
看到宋明月那么慵懶的走出來的時候,林雁雁就知道自己的之前的判斷錯了。這個宋明月根本就不是什么繡花枕頭,相反,是個才華橫溢,能歌善舞之人。失落之余,她又不禁感嘆,自己開始幸好沒有太過張揚,不然現在的自己一定下不來臺。然后轉念一想,既然宋明月有幾分本事,那她也就舍命相陪了,起碼也對得起自己一手好琴藝了。
林雁雁的全神貫注的彈著琴,無暇無分心他物。她只覺得身邊的宋明月白袖翩然,浮光掠影,隨著琴聲的每一個節拍且歌且舞。幽幽紅顏,森森劍影,交織成了一副惟妙惟肖的絕美畫面。宋明月的劍使得極好,那長而鋒利的刃在她的手中仿佛是一只光怪陸離的筆,秒繪出了一副又一副蕩氣回腸的景色。劍影,如花,在場每一個人都看得癡了,宋明月仿佛與手中的長劍融為了一體,她那接著醉意的身體帶著三分恣意,三分慵懶,三分英氣,還有一分少女的嫵媚,勾勒出了在場所有人這一生中見過的最美好的場景。
不光是陸明樓看的有些癡了,連一直對宋明月有些疏離的鐘離期都看的愣了。他的心里涌起了一些奇怪復雜的情緒,今天的宋明月,仿佛才是那個真正的她。從前那個敏感,脆弱,脾氣古怪的一切一切,他認為是缺點的東西,仿佛都成了優點了。那琴聲激蕩,舞姿翩然,每一下都狠狠的刻進了他的心中,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瀾。
“酒都溢出來了,還倒。”
婦人帶著一點惱意的聲音叫聲了他。他有些茫茫然的一回頭,才發現戚柔正擰著眉看著自己:“娘從前給你牽紅線,你給我擺架子。現在可好了,可不知道要多情敵呢。”說著,戚柔更是心痛無比的捂著胸口,“我的小明月啊,不會要別人家的臭男人取走了吧。我可一點都不舍得啊……”
時間就這么不知不覺的過去了,不管是林雁雁還是宋明月,兩個人都像是不知道累一樣,不眠不休的跳著彈著。
最后‘錚’得一聲——弦斷了。
林雁雁猛地被這一聲雜音驚醒,惶惶然的一抬頭,看到宋明月順著最后的那道嗡嗡的雜音,回身只手舞了兩個劍花,將劍收在身后,十分清醒的向皇帝行了一禮。
鐘離淵雖然心中震撼不已,不過他好歹是見過世面的皇帝,所以在在場的眾人當中,他最是清醒。鐘離淵偷偷打量了一下陸明樓,發現他還在如癡如醉,于是愈發驕傲的自豪了,舉杯向宋明月道:“好你一個宋明月,盡然有這樣的好身手。昔日公孫大娘舞劍,引得李白斗酒,今日我們明月舞劍,雖然沒有詩仙來襯,但是,朕親自敬你一杯。”說著,就一飲而盡。
能讓皇帝親自敬酒,那是何等的殊榮?這可是很多人好幾世都修不來的福分。宋明月倒是十分鎮定,上前把劍物歸原主,然后去到自己的桌前,拿了兩個酒杯,全部都斟滿了,然后轉身到了林雁雁的面前,遞給她一杯:“給你。今日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天作之合,雁雁姐,你到是和我十分相配。”
有時候,相逢一笑泯恩仇就是這么簡單的事情。林雁雁并非柳如煙那種尖酸刻薄的之人,相反她身為將門虎女,骨子中更有著一種豪氣在。不讓,她也彈不出這樣激昂的曲子。她并沒有掙扎多久,爽快的接過了宋明月這杯示好的酒,和她一并站了起來。林雁雁向鐘離淵舉著酒杯:“小女敬皇上這杯,不為了別的,只求皇上切莫怪罪小女彈壞你的琴呀。”
她話說的輕松詼諧,眾人都是哈哈大笑,連鐘離淵也跟著笑不絕口。他揮了揮手袖子:“朕有豈會跟兩個小丫頭計較這種事情,你們今日的這一琴一劍,一曲一舞,一展我大殷女兒之千面百態,換句來說,就是揚我國威。朕賞你們都還來不及呢!諸位愛卿聽著,朕要將宋明月、以及林雁雁這兩個丫頭的獎賞暫壓倒最后,可絕不是賴賬。只是這樣的精彩的表演,要相處與之匹配的獎賞,那可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你們覺得如何?”
宴中眾臣當然不敢有什么非議,都統一的輕身,說皇帝說的對。著其中最開心的,就是宋忠勇和林將軍了,這兩個人簡直都要把嘴巴都笑裂了。在這種盛大的場面長了臉,簡直不要太光宗耀祖!他們一邊笑著,一邊接受這身邊各種同僚的恭喜祝賀,簡直想立刻回家去放鞭炮慶祝了。
相比之下,倒是殿中央的兩個姑娘比較鎮定了。宋明月和林雁雁都喝了一杯酒,隨后相視一笑,默然無言的各自退回了各自的位置。雖然兩個人仍然沒有過多的交流,可是剛才的那一段配合,已經在無形之中形成了他們友誼的萌芽,又在那一杯酒,和一個笑意中發了芽。
倘若自己的感覺沒有出現錯誤的話,那和一個姑娘交朋友,那也是個還不錯的決定。宋明月回到位子上看著林雁雁的背影,內心有點復雜,她對她的確有些英雄惜英雄的感覺,可是,她和柳如煙又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上一世柳如煙如何對待自己,她這個林雁雁作為閨蜜,在一旁,從來也沒有幫過自己一次,甚至也有參與。她……真的想要這和這樣一個人做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