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的很多單親媽媽，她們早就嫁人了，帶著孩子改嫁的也有，丟下孩子給爺爺奶奶養(yǎng)外公外婆養(yǎng)或者直接丟進孤兒院都有，那些改嫁被帶去的孩子又過得多好多自由？天天寄人籬下的，我就是覺得這樣對待孩子不好，我才沒有改嫁，難道我三十幾歲的年紀輕輕的沒人要嗎？當時也不少人追求我，有錢的有勢的，甚至是沒有結過婚的都有，可是我沒有，這么多年都苦苦撐了下來，我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他？

　　但是他呢？我覺得我看不到希望，我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價值，我有時甚至覺得我當年就應該義無反顧地離開，或許他才會知榮辱，才會上進，我反倒對他太好了，害了他。”

　　這點沒錯，她在小軍兒童時期過分溺愛，覺得他從小缺父愛，所以一股腦兒補，以為自己是超人，一人飾二角，既當母親又當父親，但是到頭來她只是盡了母親的責任，過度負責，父愛仍然缺失。

　　且父愛不是想補償就能補償的。也不是隨便一個人付出多了，就是了。

　　“你有沒有想過，小軍為什么沒有將你和別的母親比較？僅僅因為你比別的母親辛苦？付出的多的多？”任何負責任的母親付出的都不比誰少，也許因為物質不夠豐富，除了照料撫養(yǎng)上的負責，她兼具掙錢等等的工作，但這世上并非只有她一個。

　　“我……”

　　“如果說辛苦，付出，打工辛苦什么的這些不必明說，他都知道，但這不是不將你和別人比較的理由。”

　　“這我就不知道了……”他確實沒有將她和誰比較過，因為她覺得也不應該將她和誰比較，她付出的不夠多嗎？為了他她都犧牲那么多，她已經盡可能給他創(chuàng)造最好的了，目前的一切是她盡全力拼來的，如果他還覺得不滿足，那她也沒辦法了，只能說他不孝順，白眼狼，如此，這樣的孩子要來干什么，過年嗎？

　　“不要理所應當以為是什么體諒你，當然，這也有一部分，但是不是主要原因，我希望你回去慢慢想，為什么他沒有將你和別的媽媽比較。難道他對你從來就沒有過埋怨嗎？難道他很滿意你作為他的母親這個角色？”

　　她欲言又止，顧長纓又道：

　　“他作為一個貧困生在不屬于自己的貴族學校時接觸那么多優(yōu)秀的同學，那么多家里賦予的孩子他難道沒有自卑過？沒有比較過？沒有埋怨過為什么自己身處這樣的家庭？為什么自己的出生會是這般不公平？他是否喜歡這個你為他選擇的學校？你和同學們交流得怎么樣？有沒有被欺負？老師們呢？是否一視同仁……你也是從青少年階段走過來的，這個年紀大孩子心思敏感，好強，你可能因為想讓他早早學習富人家的孩子的學習方式，生活方式，以后知恥而后勇，努力奮進，可是，你想過這是他需要的嗎？”

　　“這些……他都沒有跟我說過……我覺得他應該是交到朋友的，但是為什么不去交愛學習的，反倒和那些無所事事的富人家孩子學到壞毛病，也不想想自己有沒有那個能力，家里有沒有那個條件……”

　　“你認為他為什么不跟好的學而是跟壞的學呢？”她問。

　　女人搖了搖頭，“我說過咱們家的情況，讓他好好學習，不要跟人學壞了，不然就浪費我的一番良苦用心了，我也是希望他以后走得越來越順啊，現在很多小孩不是進了封閉式的國際學校，鍍金，好進入國內名牌太學嘛，我也怕他受不了國內高考的嚴酷考驗，想讓他長大輕松些，他就是不理解我的良苦用心……”說到這里她就氣。

　　“他真是一點都不像我，我能吃苦，當年我爸只讓我讀到初中畢業(yè)，不給學費，我硬是靠自己出來打工了兩年掙錢，又去讀書了，但是高考成績不理想，只考上了專科，那三年半工半讀的專科，畢業(yè)后仍然沒有什么好的工作，掙的錢也被他爸騙光了，孩子有了，家庭也有了，大大小小的開支都等著，孩子上學要花錢，我一天幾份工都過來了，最近幾年過得順了些，也忘記了當年的夢想，想考本科，然后讀個研究生，我就是想讓我爸看看，女孩子也能讀書，且讀得很好，女孩子也能有出息……唉，這些都是很多年的事了，這孩子真的將他爸的壞毛病學得一個不落，無所事事，混吃等死。”

　　“你當然是為了他好，不過，你們敞開心扉地談過，他的夢想是什么嗎？”

　　“小孩子要什么夢想，那些夢想都是不切實際的，這孩子多變的很，今天想做警察，明天說去擺地攤賣手抓餅，有時覺得當兵不錯，但沒過多久又說現在主播掙錢，做主播，進娛樂圈，你說說，我還能信他有什么夢想？由著他來還得了？所以我得給他規(guī)劃好了。”

　　“你初中時想做什么？高中時呢？”她換了話題。

　　初中？

　　“小小年紀也不知道什么夢想不夢想的，只知道不想被我爸看低了，他們從小重男輕女，讀書無用論，我初中畢業(yè)放假去做過暑假工，知道那種辛苦和不自由，任人驅使的感覺，所以我當時只想著改變現狀，而改變只有通過學習，你說我們窮人家的孩子還有什么辦法呢？現在我的小孩也是一樣，但是卻從沒想過要改變，你說說，這樣下去怎么辦？高中出來打工嗎？我倒是能花錢讓他去讀專科，但是我知道很多學校的專科情況，學校風氣差的話學風不夠濃烈的話小孩子很容易被各種問題迷昏了眼，到時候白白浪費三四年，出來還是干賣力氣的活，我能幫他到什么時候？我真是每天想到這些就睡不著……”女人很焦慮，她看得出。

　　顧長纓知道這種心情。

　　面對很多來訪者看到他們不自知問題所在或者知道但是不想去改變，無法改變現狀時的無力感她深切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