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打在她身上,她卻好像絲毫感覺不到冰冷般,只是抱著頭,呆滯地盯著眼前某片被滴落的雨水洇開,一圈圈漣漪蕩漾彌漫來的小水灘。
天空是濃墨重彩的暗淡,雨如線般斜射下來。
她身上的衣服緊貼著皮膚,熟悉的沁涼感讓她心內久久無法平靜。
顧長纓旁邊是鏡子的碎片,是她剛剛不小心摔碎的。
就在此前,她想方設法仍然沒能逃出渡客居后像霜打的茄子,滿臉失落,想找那個鬼販子算賬,結果……
男人步步緊逼,顧長纓盯著那雙深不可測的眸子,總覺得在哪見過,但是又怎么都想不起來。
“你想離開?”
“廢話!識相的趕緊放我走!”誰特么喜歡被囚禁啊!
自從家里遭遇地震雙親逝去后顧長纓就跟著爺爺生活,爺爺年事已高,不久也受不了白發人送黑發人,就留下她一個人。
雖然外婆家還有親戚,可那些舅舅姨媽并不想和她沾上關系,似乎打小就認定了她是個不祥之人,恨不得躲得遠遠的,老死不相往來。
她成年后所有選擇都是自己做出的,獨立自由慣了,關系網簡單,也沒有進行無聊的社交的必要,對于一時發蠢吃了對方的糖,被騙來這里,顧長纓對自己十分鄙視。
不過,現在不是鄙視的時候。
趕緊逃才是上策。
也不知道這鬼販子看上了什么,她一個小鬼,容易被嚇傻,膽小,還慫,活著還能訛點錢,這都死了……
想得腦殼疼的顧長纓最后還是決定不能乖乖等死。
這不是她的性格。
“你走吧。”他突然道,看不清神色,眼睛里卻是一片附了層薄霜般的冷意。
顧長纓狠狠打了個冷戰,為什么這個男人感覺這么恐怖?
他在生氣。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顧長纓直覺覺得和自己有關。
不過,此時不是顧及他生不生氣的時候。
“真的?”聞言,她眼底閃過驚喜。
雨已經小了很多,淅淅瀝瀝的,但是,作為一只鬼,被淋濕又不會怎么樣。
男人冷眼掃了過來,“滾。趁我沒有改變決定之前。”
語氣像淬了冰,顧長纓打了個激靈,不知道為什么立馬點頭哈腰起來,笑的眼睛彎彎的,“好好好,我馬上滾……”內心卻問候了對方全家,陰晴不定的臭男人。
她飛快地跑了出去,根本沒有半點留戀。
男人站在后面,手緊緊捏在一起,指關節泛青發白,眼神冷冽。
“卿卿……”
“娘親是不是永遠不回來了?”如果顧長纓還在,大概會被嚇死。
只見男人身邊一個穿著洋裝的小女孩憑空出現,小女孩背后則是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小男孩,兩個四五歲的孩子均長得乖巧白嫩,女孩如同小公主般,小男孩則眉眼多了幾分調皮傲嬌,他們像個瓷娃娃一般,一雙黑亮的眸子閃爍著,惹人喜歡。
“哼,她才不是我們的娘親!”小男孩冷哼到,粉嫩的唇瓣抿成一條線。
那個臭女人,他還沒原諒她將他嚇跑的事情呢!
永遠都不會原諒!
小男孩桀驁地盯著顧長纓離開的方向,小拳頭捏的緊緊的,做出警惕防御的狀態,那雙眼睛里卻夾雜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期待。
至于期待什么……
也許是某個人,也許……
“臭點點,娘親就是娘親!”小女孩不滿道,眼睛里帶著閃爍的淚意。
“如果是你的娘親她怎么不記得你?怎么還要逃走了不要你?”小男孩再次質問。
他曾經悄悄偷跑出去找過她,但是她看不見自己,他大喊大叫,他甚至試圖在她面前亂晃,甚至在她出現意外的時候試圖保護她,阻止那個壞人……
可她就是什么都沒有察覺到。
他做什么都無法阻止事情發生。
雖然他以前盼著她死,然后才能跟他們團聚,可……
當看到每每親眼看到那些瀕死之人卻無能為力的痛苦樣子,每每都從噩夢中醒來淚流滿面的模樣,想來,她也很怕死吧,怕被遺忘,怕……
他最后還是沒有去強行改變她的人生軌跡。
現在這個女人竟然……忘記了他們!
臭女人!
他不要她了!
“臭點點!我不跟你你說話!”小女孩雙眼發紅地哭了起來。
娘親才不是不要她……
娘親只是腦袋受傷了不記得了他們而已,才不是要丟下她……
小女孩雖然很想說服自己,可想到顧長纓離開時的狂喜表情,心里還是難過得要命。
“卿卿……娘親沒有丟下之之對不對?娘親還會回來的對不對?”她淚眼汪汪地看著男人,臉都哭花了。
男人將小女孩抱了起來,眼底里慢慢染上溫情,臉上表情帶著幾分溫柔慈愛,“娘親不是不要之之,娘親只是忘記了而已,相信娘親會想起來的,之之要做個乖孩子,這樣娘親就會喜歡了……”
女人,你逃不走的。男人嘴角劃開一抹勢在必得。
“那卿卿能保證娘親一定會記起之之嗎?”她淚眼汪汪帶著期待,洋娃娃般讓人舍不得拒絕。
“爹爹保證。”
得到男人的保證,小女孩心情終于好了點,“臭點點,娘親一定會想起之之的!”
“嗤——”小男孩抱著雙手,十分不屑。
“小丫頭,我是哥哥,不要臭點點的叫。”
“臭點點!”之之躲在男人的懷里,叫的更起勁了。
“你……哼,好男不跟女斗!”看了看男人高大的體型,冷冽的氣息,小男孩決定還是認慫比較好。
誰叫老男人重男輕女呢。唉。
“略……”小女孩做著鬼臉,十分得意。
男人眼中有些無奈,這兩個小家伙就是歡喜冤家,平時沒少對著干,特別是對于“他們的娘親是誰”“娘親到底還在不在”“娘親記不記得他們”一事吵了幾年。
他們對于死亡并沒有什么概念,所以他只能用她去了很遠的地方來搪塞。
誰知道他們的智商竟那么高,直到后來兜不住,他才半保留地說她生了一場大病,在休養,不能被人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