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我便收到了姚鈺的回信,所述內(nèi)容還是一如既往的戲謔,無非就是說道自己沒想到我這么沒良心的人竟然還能想起他來,詢問我是不是在京城乞討比在楊縣容易得多,順便讓我不用操心他那兒的事情,最后叮囑我不管混得如何,死之前一定要把借他的錢先給還上咯。
讀完了信,我將它再次小心折了起來,一股無盡的鄉(xiāng)愁涌上心頭。想到自己被逼遠走他鄉(xiāng)的無奈,嘴邊露出一絲苦笑,當初拉鉤保證完事之后便回去陪靈兒丫頭,如今過了這么久,想必她一定早在心里說了我無數(shù)遍壞話了吧。
巧合的是,王爺大營中有批來年的兵器需要去楊縣兵工廠采購,想起那正是我的家鄉(xiāng),于是就把這趟差事交給了我,其實無非就是跑個腿而已。
“張明,這里有兩封信,王爺讓我拿給你,一封讓你帶給衙門薛大人,一封帶給兵工廠潘大人。
還有這一百兩黃金說是讓你順道送去劍池村,也算是大人一點心意。”冤大頭推開門走了進來,對著正在收拾行李的我說道。
我聽他說到劍池村,于是停下了手中忙活的事,轉頭不解的看向他:“此事我不曾向王爺提起,王爺怎么也知道?”
“你以為都和你一樣沒心沒肺的活著啊。”冤大頭說完走到我身旁,用手輕輕在我肩膀拍了兩下,“你且放寬心,這是王爺做事的風格,搞清楚些自然才可確保萬無一失嘛。”
“王爺還跟你說了啥?”我瞇著眼睛狐疑的看向他。
“我就好奇問了下王爺,這個‘淺月’到底是姑娘?還是蛐蛐?”
“...”
冬日路面雖因積雪較平時難行,好在所騎良駒奔走間如履平地,不到兩日就趕到了楊縣。
巳時一刻,楊縣衙門。
“薛大人,這是康王爺讓我捎給你的信。”說著向他望去,從容不迫的遞出手中的書信。
他見狀立刻起身邁步向前,雙手十分恭敬的接了過來,仔細看了看封蠟,才開口向我道了一聲謝:“有勞張兄了。”
薛大人快速拆開信封,一目十行的過了一遍,看完后呼了口氣,定了定心神回道:“張兄放心,之前客棧的事情我已查明,都是誤會,都是誤會。”隨即給身邊的小廝使了個眼色。
這時小廝從懷中取了個布袋子出來,小心翼翼的放到我身旁的桌上。
“張兄,這點路費不成敬意,還望您別嫌棄。”薛大人拱著手,和顏悅色的對我說道,看我冷若冰霜,又添了一句,“還望張兄回京時,多替我在王爺面前美言幾句。”
我估計王爺這信中也沒有說道什么重要的事情,于是起身便準備離開,臨走時還不忘數(shù)落一下薛大人:“要沒什么事情我就先告辭了,你這點心意我可實在不敢收,誰知道哪天我又得罪了誰,到時還連累到大人你咯。”說完便拂袖而去。
巳時三刻,楊縣兵工廠。
此時的我正面露得意的望著委身坐于我下首的潘大人,雖說我并不知曉王爺信中的內(nèi)容,不過看他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的樣子,決定好好的捉弄一下他。
“潘大人,怎么沒見著陸月生呢?”我假裝東張西望的尋著,眼神卻偷偷的瞄著他。
他等了半天,見我終于張口說話,于是立馬站起身子,陪著笑臉說道:“大人說笑了,他不是正忙著給你沏茶嘛,你看,這不就來了嘛。”
我裝作并不知情的樣子,騰地一下站起身來,著急的說道:“這可萬萬使不得,怎么能讓他做這些打雜的事情呢,工廠里這么忙,離開了他不全亂套了嘛。”
潘大人看我站了起來,屁股還沒碰到椅子便又站了起來,快步走到我身前,一邊親自替我端茶,一邊說道:“大人說笑了,這次難得回楊縣,大伙都很想您,不如今晚我做東,還請您賞個臉,一起熱鬧熱鬧如何。”
“是啊是啊,大人,我陪您好好喝兩杯。”陸月生剛說完,便看見潘大人瞪了瞪他,于是立刻知趣的瘸著腳走開了。
我心想這潘大人也不算是個壞心腸,有些事身不由己罷了,于是收起嬉皮笑臉,重新坐了回去和他談起了公事。
臨走時,潘大人直送到了兵工廠門口,想起之前的不同待遇,我本想冷嘲熱諷幾句,但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最終依然只是拱了拱手,體面的轉身離開。
午后,久違的暖陽高掛,積雪星羅棋布的撒滿了楊縣,街上一層薄薄的潔白消化成點點斑斑,人群又漸漸密集了起來。
我正牽著馬穿行在沿街小鋪之中,為了從眼花繚亂的首飾中挑出一件最滿意的款式,真算是看花了眼。
不久之前,我剛從臨街的勾欄瓦舍中出來,在那等了近一個時辰,竟破天荒的沒遇見姚鈺。
“這個不錯,靈兒肯定喜歡。”我拾起一只漂亮的玉花簪,仔細的瞧了瞧,“老板,這只簪子多少錢。”
“公子,您手上這簪子可是上等貨色,您若誠心要,給我十錢如何?”販夫看我十分爽快的付了錢,繼續(xù)向我兜售著其它首飾,“公子,你再看看這個鐲子如何?還有這水晶步搖?”
我笑著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并沒有看中,順手接過玉簪打算去前頭接著逛逛。
不料被人狠狠一巴掌打在臉上,玉簪也落了地,斷成幾截。
我捂著臉,看著面前淚眼汪汪的唐芙,一時不知所措。愣了幾秒,想彎腰撿起地上斷了的玉簪,不意又吃了一巴掌。
“哼,又要買來去哄哪個女孩開心?張明,你欺負我就算了,干嘛還平白無故的欺負唐弼?”說著又想打過來,但這次被我躲開了。
四周一下子安靜了許多,周遭好幾雙眼睛齊刷刷的向這邊瞧過來,邊上有幾個知趣的行人干脆往遠處躲了躲,深怕波及到自己。
眼前的唐芙,身著淡藍色織錦長袍,面容削瘦,一字眉緊蹙,兩汪清水似的鳳眼似乎充滿著怒火,梨花帶雨的模樣比起從前更增添了幾分嬌美。
“你變漂亮了。”說完我讓開身子,彼此擦肩而過,比起她出行所伴之香車寶馬,一人一馬的我顯得隨意了些。
“張明,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我感覺自己百口莫辯,也不愿再爭辯,覺得自始至終和她生活在兩個世界,這輩子的誤解只會越來越多,就讓彼此成為生命中最熟悉的陌生人吧。
楊縣,再見,再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