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書寒那雙充滿驚訝,不可思議的瞳眸,也動也不動地看著對方,生怕漏聽或者錯聽了某個字眼兒錯過了一生最重要的章節(jié)。
“我是說……如果鐘意沒有死的話,你會正常點嗎。”
關靖北口吻不是莊重嚴肅但也絕非玩味戲謔,平靜地拋出了一個和他無關的問題。
正常點,能有多正常。
至少,不會放任公司不管,至少不會自殘自虐控制不住自己。
明書寒垂下眼眸,良久良久沒有動憚,而后喃喃:“她活著?”
自我麻痹時間久了,也不管她活著還是死了,自心臟到身上各個角落每處神經(jīng)都藏著濃重的思念,越抹越深,越久越濃。
甚至記憶力的笑臉面目全非,具體的模樣漸漸從腦海里剔除,抑制不住想她的念頭也一直盤算在大腦。
“你要答應我兩件事。”關靖北間斷的說了開頭,看著面前男人猶如打了興奮劑,方才頹廢耷拉著腦袋,一下子滿血復活。
“第一,她活著,但是你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她活著,也就是把這個消息瞞得死死的。”
“第二,你不能見她。”
聽完后,明書寒全身沸騰的血液一下子涼了很多,面容陰沉如水,“你他媽的在逗我?”
關靖北覷他一眼,“你他媽寧愿信那些子虛烏有的明信片也不信我說的話?”
寧愿托人假裝是活著的鐘意寄明信片給他,也不相信兄弟所說的?
明書寒嗖地站起來,“她現(xiàn)在在哪!”
關靖北睨他,“在監(jiān)獄呆著。”
簡單說明了鐘意的大致情況,無非是受明玉兒的言辭影響,加上內心愧疚讓自己假死,把明書寒讓給別人,同時自己入獄來彌補。
了解完這一切后,明書寒一言不發(fā),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見她。
自欺欺人了多久,他終于可以真正相信她還活著。
關靖北瞥了眼他已經(jīng)站起來準備出門的架勢,不急不燥在身后提醒:“看來你是忘了我剛剛說的,你不能見她。”
“為什么。”
明書寒問了句,停下手中所有的動作,他不是傻子怎么捉摸不透其中的道理呢,她假死,入獄,都是為了躲他。
假若他現(xiàn)在去見她,那她還會呆在監(jiān)獄里嗎,就算呆在里面,還會見他嗎?
她要躲著他,永遠躲著。
一想到這里,明書寒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退后幾步,腳后跟碰到沙發(fā),順著腳下的踉蹌坐在沙發(fā)山。
“我想見她……”低低的嗓音,出于男人的喉骨。
不能自拔地想見她,一眼也好,她現(xiàn)在會是什么樣子,孩子生出來了嗎?
關靖北沒有再理會他,反正目的已經(jīng)達到,只要這個男人不再自殘自傷,能安心把集團收拾好就行了。
回去后,并未和許愿提及這件事,她會慢慢知道的,不急,更何況這是別人的事。
沒想到許愿倒是先提及了,一如既往的漫不經(jīng)心,“聽說明書寒自殘了,怎么回事啊?”
“思念成疾。”
“就他還思念成疾。”許愿到底是站在女人的角度,聞言嗤嗤一笑,“看他整天都是一副鉆石王老五的樣子,哪還懂思念啊。”
坐在單人皮椅上的關靖北淡笑,手從電腦鍵盤上挪開,順勢把旁邊的許愿攬到懷里,“別管他,又不是一次兩次。”
“可這次鬧得還挺大,聽說都上頭條了呢。”
明書寒又不是明星,上頭條自然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可能因為他的身世更耐人尋味,加上一直單身的緣故,媒體大概覺得也是一個爆料點。
雖然剛曝光不久后就被強制刪除,但網(wǎng)上熱議一片。
“你今天刷了一天的新聞?”關靖北微微蹙眉。
不提還好,提及這個她就來氣,推開他,腰身卻被勒緊,手只能抵著胸膛,一臉冷漠,“我今天一天沒出門,不看新聞看什么?”
“下幾個愛情動作片看一看也是可以的。”
“……你能少耍流氓嗎?”
不等關靖北回答,手機鈴聲響了,一看是明書寒,男人的眉頭不自覺地蹙起,直接掛了電話。
許愿微微疑惑,“怎么不接?”
“估計又是喝酒,不想去。”
“那你想干嗎?”
“想。”
他邪邪一笑,把她打橫抱了起來,沒有回臥室,直接在書房實戰(zhàn)。
一戰(zhàn)結束后,夜已經(jīng)很深了,他把她抱回了臥室,然后動作極輕地換了身衣服,出門。
也不是怕她知道,只不過事太多,她知道也只是添加煩惱。
關靖北的車抵達明月,與此同時也有一輛車在之后抵達。
推開包廂的門,一眼就能看到在沙發(fā)上躺著的明書寒,他的神志已經(jīng)極度的不清醒,旁邊守著的明仔像個姆媽一樣照顧。
“喝了多少?”關靖北淡淡問。
明仔指著桌子上空了瓶的伏特加,“喏,這些全是他喝的,真是不要命了。”
“讓人五花大綁把他送到醫(yī)院洗胃,等第二天天亮后我再過來。”關靖北說完后,身后已經(jīng)多出了帶來的幾個幫手。
明書寒醉得不成樣子,但也聽到去醫(yī)院幾個字眼,死活不肯,奈何小腦錯亂,手腳不聽使喚,還能任由他們折騰。
“他怎么喝這么多?”關靖北皺眉,跟在那些身后。
也一同跟著的明仔很憋屈,“我哪知道啊,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整天都是神志不清的樣子,我問他,他也不說。”
沒把知道的說出來,算他有點良心。
他們一行人剛到門口,明仔指了指不遠處超他們走來的人影,“嘿,我說靖北,還真是麻煩你們了,和許大美人一同過來。”
聞言,關靖北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許愿單手插在風衣口袋,不急不慢地向他們走來。
心里稍稍一驚,不過很快釋然,他走過去,順勢把女人撈入懷里,“你怎么來了?”
“坐車來的。”
“……”
他低頭吻了吻她的眉心,大手插在發(fā)間,嗓音低沉失笑,“看來沒把你折騰夠。”
和明仔招呼了聲,許愿便直接坐上關靖北的車回去。
車廂氣氛詭異,率先開腔的事她,仍然是心不在焉的口吻,透著幾分倦意,“你知道剛才明書寒拉著我說什么嗎?”
關靖北和明仔走在后面,并不特別清楚前面的幾個人在做什么,甚至連許愿的到來,還是明仔提醒。
不等男人的回答,許愿兀自說道:“他喝得爛醉,臉漲通紅,拉著我的手,一開始以為他在發(fā)瘋,后來聽到他說話才知道是請求,不,應該是哀求。”
她真的很少見過這個男人低下頭的樣子,唯一一次是在鐘意和余新的婚禮上,這個男人不顧尊嚴的跪了下來。
即便那時,她也覺得他是活該。
關靖北眉目跳了跳,心中陡然生起不好的預感,他啞聲問道:“他說什么了?”
“我當時腕被他拽疼了,想罵他,但他渾然不知,只一個勁低聲說四個字,‘讓我見她’,反反復復一直在說。”
頓了頓,許愿唇際的笑越來越諷刺,“我也不知道今天晚上為什么要跟蹤你來明月,可能天注定你要讓我失望。”
“許愿你聽我說——”
“我聽著。”
沒有人打斷他,大可以放心大膽地解釋,不像電視劇里那樣,是女主不讓男主說才導致的誤會。
現(xiàn)在她讓他說,他卻無從而說。
良久,男人緩緩道;“你看到明書寒身上的傷了嗎?”
在明書寒得知鐘意死的那天,一夜白頭,第二天嚇壞了所有人,在關靖北威逼利誘下,給他染了黑發(fā),才像個正常人一樣。
然而,根本就不會那么簡單,他開始自殘。
起初,只是在胳膊上劃一個傷口,用疼痛去換胸口無窮無盡的空洞,但后來空洞越來越大,越來越深,根本就填不滿,他又學會了酗酒。
平時他很少沾酒,酒量再好也不會沾太多,偶爾會助個興,但酗酒不同,不喝得半死不罷休。
唯一的緩解辦法就是寄明信片,讓他的大腦自欺欺人,欺騙他鐘意還活著,活在世界的其他角落,未必會幸福但還活著。
猶如患了一種病,他們在幫他醫(yī)治,給他支持,避免在他面前提及兩個忌諱的名字,提及了也要當這個人還活著的去說笑。
這一診治,就是快一年,離她的忌日越來越近,他的病情也越來越嚴重,旁人,自己都無法再控制。
“作為兄弟,我不想看到他死亡,更不希望他是把自己困在牢籠里而死。”
末了,關靖北淡淡道。
許愿自始至終面無表情,她覺得明書寒可憐但也是自找的,為何沒人替鐘意想想?
“我知道你怪我告訴他,但也同時為閨蜜想想,如果明書寒因她而死因她而瘋,她心里不愧疚嗎?“
“愧不愧疚都不關她的事。”許愿堅持自己的想法,“鐘兒已經(jīng)開始全新的生活,我不允許明書寒打擾半分。”
“如果有人殺了你的父親,你會報仇嗎?”關靖北忽然問。
“會,我會殺了那人。”她肯定地道。
“但鐘意沒有,她甚至為他生下了孩子。”
許愿沉默。
閨蜜連心她不是不知道鐘意心里多少存在那個男人的位置,但能不能塞下是另一回事,她不想閨蜜重蹈覆轍。
見她被說動了,關靖北低低嘆了口氣,“明天,讓明書寒去看一眼她吧。”
“不可以。”
料到她會這么大,男人循循善誘,“只是偷偷看一眼,不會讓她看到的,他也求過你了,不要求別的,只是看看,他很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