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張小臉沒有過多的表情,好像發生的這一切都和她無關,也忘記了自己即將要服七個月的刑。
“許愿……”關靖北閉了閉眼,已經遲了說什么做什么都遲了,他頭一次發現她可以這么狠,狠得將他們之間的距離拉得這么遠。
她覺得是她害死了哥哥和父親,她覺得他不去承擔甚至不承認誰是罪魁禍首,所以就用最狠絕的方法。
外面沒有她的親人了,所以就蹲在這里頭,清靜,也是時候悔醒了。
“別說了,你走吧。”許愿密而長的睫毛顫抖了下,“我不怪你,但從今天開始不想再看到你,過去的事真的要一筆勾銷了。”
剛回來的時候他們就有說過要一筆勾銷然而哪有那么容易。
“非要這樣子嗎?”他沙啞地問。
“那還能怎樣,我不覺得我脆弱,但心一下子掏了空……我想靜靜,這大半年的時間,讓我靜靜,順便……和你劃清一下界限。”
呵。
界限。
他以為他們已經融為一體了,原來還有界限,還需要劃清。
是啊,客觀上來說,她毒死了關林,而他也算間接害死了許古安,兩清了。
從此再見是路人。
男人怔了很久,忽然有種從心底油然而生的無奈,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他的父母臨走前,想要見大哥一面,他卻抓緊他們的手,無能為力。
與此同時,他抱著心愛的女人,也同樣地無能為力,怎么說,怎么做,才能讓她振作或者說原諒,不計前嫌。
關靖北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的,腳步很沉重走得又很輕,以至于撞到了人他還一陣恍惚。
瞇起眸子,視線直直地落在對方身上,男人還能平靜地開了口:“鐘意,你來做什么?”
鐘意看到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挽唇淺笑,淡淡的嘲諷,“怎么魂不守魄的,許愿和你攤牌了?”
她明嘲暗諷的樣子委實讓人生氣,尤其是揚起下巴的囂張,看在眼里心中躥火,關靖北克制冷靜,幾乎一下子就猜到這個女人肯定什么都知道。
最好的閨蜜間是沒有秘密的,之前許愿不說是怕鐘意也受到影響。
“你早就知道?”關靖北摸出了煙,點燃叼在唇際,吸了一口后夾在兩指之間,淡淡問,“幾年前許愿經歷的事,你是不是都知道?”
“我不知道具體啊,但是聽你這語氣,你現在是全知道了?”
鐘意淺笑依舊,看了眼男人被燙得毫無知覺的手指,終究是于心不忍將他的煙蒂扔掉,語氣冷淡,“就算你全知道也不用這樣子吧?受苦的不是你。”
果然,這兩人都是串通好了的。
關靖北低頭看了眼手指,不是很疼,但胸口疼得厲害。
“我之前就說過了,她那么準的槍法要是真想殺你,怎么可能會錯位,而且偏偏在心臟那里錯位。”
“我并不知道……”
“你能知道什么啊,一點都不相信她,沒有想過她當時是不是受人脅迫。”
鐘意雙手環胸,以教訓的口吻,繼續道:“許愿的槍法到底有多準呢,射中麻雀的肝臟是沒問題,更何況是人……不過她也只能射麻雀。”
許愿槍法雖準,卻無法作戰,模擬作戰都不行,尤其是人特別多的時候,這就是她最大的缺點。
“要我說,你現在還是應該多看看她,說不定明天就看不到了。”鐘意忽然說。
關靖北聽出了語氣的不對勁,沉聲問:“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
“你不在醫院陪明書寒?”
“哦,他有小表妹陪著。”鐘意說著就和他擦肩而過。
走的時候回頭看了眼,那個男人還站在原地,背影高大卻悵悵,倒蠻令人心疼的。
鐘意嘆了口氣,跟著獄警去許愿住的地方,兩人間,果然不錯。
…
關靖北出來后也沒有地方去,他不是三歲小孩子,知道如何調整自己,也知道時間是最好的療藥。
車不知不覺就到了醫院。
沒有任何目的的推開明書寒病房的門,首先入目的是位漂亮可人的女孩,穿著蓬蓬的公主裙,臉蛋很小,妝卻很濃,像是動漫里的女孩。
關靖北皺了皺眉。
“別鬧,滾出去。”明書寒對女孩說道。
女孩抱著他胳膊好一會兒,一口一個明哥哥地叫,然后看到門口站的男人,才吐了吐舌頭,臨走前丟下一句:“明哥哥,我還會回來的。”
哦,要是被鐘意和許愿看到,準會在心里喊,媽的智障,當自己是灰太狼啊。
關靖北皺起的眉頭始終沒有舒展,屋子里一股牛奶香水味,又有些像奶糖味,房間里也擺放了很小孩子氣的東西。
“這些是什么?”他指著桌子上亂七八糟的東西。
“周邊。”
“我說這里,什么周邊?”
“我說那玩意就是周邊。”明書寒惱火地道了句,又平靜下來,“二次元的東西,你們人類怎么會懂。”
關靖北懶得和他糾結這些,有的沒的捏了下抱枕,“我以為你丫的能出車禍挽留鐘意,這情至少要維持一陣子。”
“一直在維持,我愛她。”明書寒淡淡地道。
他說情話的時候,臉上仍然沒有過激的表情,好像就是說一件很平凡很常見的事情。
“那那個……小女孩是誰?”
“什么小女孩,二十多歲人了。”明書寒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她是二叔家的養女,聚會那天可能沒在所以沒被燒死,后來聽說鐘意是真正的兇手后就一直仇恨在心。”
“然后呢,鐘意就被氣走了?”
關靖北似笑非笑,很難想象得出方才和他說話時那個氣焰囂張的女人就是鐘意,不是一副刀槍不入的樣子嗎,還不是也遭遇過不爽。
呵,也許人就是失意的時候對他人產生報復心理和仇恨,真正圓滿的人是沒有閑情逸致拿他人的失意來填充快樂自己。
“鐘兒可能是心懷愧疚吧,畢竟明家也是有無辜的,她那把火把他們的親人都燒死了。”
“哦,因為愧疚,所以就把你讓給她了?”
“才沒有。”
“那她人呢?”
“出去……”明書寒頓了頓,正兒八經地道,“出去給我買飯了。”
“是嗎,我剛才還在許愿那里見到過她。”
“……”
明書寒瞬間惱了,“媽的你知道還問。”
“誰讓某些人逞強。”
“呵,我逞強,總比你女人傷心欲絕為了和你斷關系把自己塞監獄里要好。”
“嗯,我慘你好,你多好啊,寧愿殘缺不全地躺在病床上裝可憐就為吸引兩個女人過來,哦,不對,還有一個在鐘意的肚子里。”
說完,關靖北忽然什么都不想說了,望著軟綿綿被被自己捏得不成形的抱枕,忽然一陣恍惚。
他奇怪怎么就喜歡捏著玩意呢,原來和每次他捏許愿掌心的觸感一樣,軟綿綿的,手感好得出奇。
明書寒則認真仔細想了想,總之比起來他還算幸運的那個,可能是上天可憐吧。
但幾天后,他就不那么想了。
這幾天關靖北沒有去公司,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給成文頭上,他一直陪在病房里。
雖然明書寒嘴上說兩個大男人陪著有什么意思,但見到可愛迷人的小表妹后,覺得還是兄弟好。
可能小表妹覺得有其他男人在這里,不好意思再撒嬌纏人,這幾天都沒有來看望了。
房門被打開,明書寒看到關靖北和前些天一樣回來,面色凝結成霜,淡淡地問:“她還是不見你?”
“不是,獄警不讓探監。”
每次關靖北都這么回答,但是誰信啊,他要是進去他們也不好攔著。
只不過獄警說漏了嘴,提醒他說,是許愿不想見他,如果看到他的話她就舉報給高層,哪有人探監那么久的,明顯是獄警辦事不利。
關靖北每天都去,每天都無望而歸。
明知道是她不想見他,但回來還是說,是獄警不讓。
總能稍稍地寬慰。
“她的罪是不是定下來了,沒有挽回的余地嗎?”明書寒忽然問道。
雖然他不看好許愿但不能讓關靖北天天都跟失了魂魄一樣。
作為兄弟,他還是蠻關心兄弟的生理及心理健康。
“書寒。”關靖北忽然活了過來,面色仍然凝著,卻比往常更甚幾分,“我說一件事,你要撐得住。”
“什么事?”
“鐘意走了。”
明書寒激靈一下從床上坐起來,心里莫名躥起不安,“她去哪兒了?”
關靖北看著他已經緊張得不成樣子,忽然感覺接下來的話也許更承受不住。
“她去哪兒了?”明書寒冷冷的問,“你啞巴了嗎?”
還是聽不到回答,明書寒索性掀開被子,開始拔手上的吊針,這時男人低得好像聽不到的嗓音回蕩在耳邊,“沒有去哪兒……她死了。”
嗓音飄忽但聽到耳朵里卻格外的清晰,好像比這更清晰的話,傳入大腦,心臟也跟著一起,砰砰幾下又停住了似的。
呼吸也跟著斷了,全身所有的血液都經停。
窗明幾凈,太陽撥云,光線反射到潔凈的被子上,明書寒的手還汩汩冒著血,良久,他忽然笑了,“你又騙我。”
“前幾天的事了……”關靖北閉了閉眼又睜開,他這幾天陪在這里又是為了什么?
還不是怕那個小表妹過來忽然告訴他,鐘意死了,那結果會是什么?這個男人會把她掐死的。
可是讓他說,怎么說呢,不管是誰說都是一模一樣的殘忍。
“你騙我!關靖北我以后不想聽到這樣的玩笑!”明書寒怒吼。
關靖北仍然是冷靜的那一方,平淡地陳述,“殺人兇手暫時并未調查清楚。”
明書寒閉著眼睛,睫毛幾乎凝結成霜。
不可能。
怎么可能,明明前陣子還幻想一家三口的天倫之樂,怎么忽然之間就變了。
鐘意,孩子……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