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靖北一怔,刷牙的同時快速換好衣服,飛快地問;“她去了哪里?”
“帶著許父離開了城堡,臨走前也沒有留下其他的話,剛走不久,現在追應該還趕上。”
她又要逃開他?
不不,她一向崇尚事不過三,已經離開他兩次了,不會再有第三次。
盡管這樣想著,關靖北還是心懸著,瞳眸重重地一沉,拿著車鑰匙沖出房間的門。
車的方向盤被緊緊地握著,油門踩到最極端,車子飛了似的沖在馬路上。
到了市區,男人不得不減緩車速,卻也比平常快很多,在心里計算好紅燈的秒數,以最快最佳的速度行駛。
然而,在交叉路口,卻被交警攔住了。
連按了好幾聲喇叭,也沒見他們閃開,只有一個交警過來,示意他搖下車窗。
車窗搖下后,露出男人陰沉的臉,交警見這祖宗臉色不太登對,十分棘手道:“三少,前方的路被封了,要不你走那邊?”
“昨天路還沒封。”關靖北冷淡地回了句。
“是,剛才前面發生一起連環車禍,所以不太方便,三少通量下。”
“車禍?”
交警點了點頭,也不知這祖宗怎么對車禍感興趣的,抬頭眺望著同伴處理的不遠方事故現場,“雖然是連環車禍,但并不嚴重,只有一位中老年人被送到醫院。”
關靖北已然下了車,車門啪地關上,他瞇著眼睛,在那幾輛車中搜索到白色的車影,心幾乎一下子皺縮起來。
他徑直走過去,后面的交警攔也沒攔住。
到了跟前,車牌號醒目地映入眼簾。
關靖北幾近瘋狂地走過去,手剛碰到畸形的車門,就被交警橫手攔住,“三少。”
“里面的人呢?”
“這輛車……有位中年人受傷被送往醫院,家屬也跟著去了。”
“哪個醫院?”
關靖北以比之前還快的速度抵達醫院,路上他不斷地撥打許愿的手機號碼,卻一遍也沒有接。
以為她會躲著他,可剛走到急診室的走廊口,就看到她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
男人快速走過去,喉結滾了滾,啞聲道:“愿愿。”
許愿的身上沾了不多的血,最讓人擔心的卻是她比昨天更加失神無助的眼睛,看向關靖北,焦距渾然不是落在他的身上。
男人抱著她,被她的眼神看得可怕,心懸掛在嗓子口,無端的慌亂在渾身亂竄。
“你說,如果爸爸出了事,我該怎么辦?”她啞聲地問,眼睛里霧氣迷繞。
“不會的,愿愿,許父……已經逃過一劫了,不會有事的。”
她忽然笑了起來,“我不該問你的,明知道問你,你也只會無憑無據說些浮云安慰的話。”
關靖北喉間像是堵了塊石頭,生澀得說不出話。
“我是不是報應來了?”許愿笑了起來,下一秒卻淚流滿臉,“出生后的十幾年,我過得那么快活,有家人有朋友有愛人,什么都有的我那時卻不懂得好好珍惜時光。”
而輪到現在的她一無所有才曉得去懷念。
“你不知道哥哥回來后我有多高興,以為能回到以前的生活了,還有鐘意……我們可以永遠生活在一起,我還可以像以前一樣任性,拉著繁忙的你們到處玩耍。”
“愿愿……現在也可以的,可以的,我不忙。”
她輕輕搖頭,“沒用的……哥哥走了,爸爸也要離開,我會永遠失去他們的,都是因為我,他們才死的。”
許愿說起車禍時的情形。
她車技一向很好且很自信,就算對面撞過來大卡車或者旁邊突然側翻,她也可以靈敏地躲過。
副駕駛上坐著半迷糊的許父,她心情也格外平靜地開車,大腦卻空白一片。
連環車禍的起因也很簡單,追尾,連續幾輛車都追尾,而且都是危險系數極高的卡車,那些卡車專門在夜里運貨,車禍的時間點,他們大部分都是運空車回到工地。
早晨路上的車輛不多,司機也會有所疏忽,再加上運完最后一趟就能睡覺了,放松了警惕。
許愿的車是在左道行駛,她也喜歡在心里算著紅燈的時間,最好能卡點行駛。
然而就在算著下一個個紅燈后出了意外,旁邊連環的車出了事,后面追尾的車東倒西歪往邊上開,就算許愿反應再快,也無法在欄桿,以及前右兩面及時閃開。
“我明明可以保護好爸爸的,是他突然伸手控制方向盤,又用身體保護我……”許愿抽噎得說不出話來。
車最終撞上了欄桿。
關靖北擰眉,“他救了你?”
她死死咬著唇悲傷極致得無法說話。
她也不知道神志不清的許父怎么會有意識突然過來保護女兒,可能是本能的反應,可不管怎樣,都是因為她才進醫院。
手術室的醫生出來,問誰是家屬,關靖北把許愿安撫下來,走過去稱是。
“很遺憾先生,之前壓在病人大腦的血塊經過劇烈運動后方位移動,加上左半腦溢血太多,我們盡力了。”
盡力了。
醫生說的最多的話,就好像病人生死和他們再也無關,救得好就是技術高超,救不好就是病情嚴重,他們盡力了。
就是無能為力的委婉說辭。
空白一片的大腦忽然一陣暈轉,許愿撲通摔倒在地。
“愿愿!”關靖北低叫一聲,迅速趕過去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許愿窩在他的懷里,頭埋得很深,肩膀抽搐,來自喉間被深切壓抑卻掩蓋不住的嗚咽漫出,猶如小獸般號哭。
她沒有再去看父親的最后一面,醫生提議關靖北這樣做的,也許對她太過殘忍,但讓最后一面留在腦海揮之不去才最最殘忍。
從醫院回去她就一直睡在床上,一言不發。
關靖北陪著她,想自始至終都陪著但她并不需要他,慢慢地細想,不是他陪著她,是他想要她陪著。
“他們都走了,留我一個人。”
不知沉默多久,許愿陡然開口說了這么一句。
不等男人開口,她認認真真平靜得不像話,看著他,“不要說還有你,我不需要你,幾年前我沒有你也照樣過得好好的。”
關靖北嗓音一下子被堵住似的,噎得無話可說。
“我不該回來的……真是傻,回來做什么,我在澳洲,過得就算再差勁,心里總有希望的,總能揣著某天家人團聚的夢想。”
現在呢,她連做夢的可能都沒有。
幾年前她沒有見到哥哥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但因為不知道,所以存在希望,總有一天見到他。
“愿愿,別說了,和你沒有關系。”關靖北嗓音越來越啞,俯身抱住她瘦弱不堪的身子,“會好起來的,人有生老病死……你爸就算不出事,他的大腦也可能隨時死亡。”
這些她知道,也曾說服自己,但不能原諒。
許愿累了,直接躺下睡著,不知過了多久,被樓下的動靜吵醒。
是警察來了。
打開窗戶,樓下的動靜聽得很清楚。
關靖北上來后,她仰起小臉,認認真真地問:“發生什么事了?”
“沒什么。”他把湯碗放下,替她掖了掖被沿。
“警察來了。”
“嗯。”
“你不告訴我發生什么事了嗎?”她忽然挽了挽唇角,似乎在諷刺,我已經知道警察來了,你還要瞞著我?
關靖北顯然不打算說的意思,眉目不動,“他們想知道和要處理的事,那天的保鏢會配合。”
他們是調查許古安的事情,顯然,那些保鏢是給不出合理的答案,怎么解釋,說他是不小心掉入山崖的?
許愿望著已經端到唇邊的湯,忽然笑了,“我不喝。”
“補湯。”
“補什么,補腦子嗎,我是應該喝一點,不然也不會蠢到重回云城。”
她小臉很認真,“關靖北,是有因果,我哥那件事總有人要上刀尖的,你總不能讓替你做事的保鏢帶罪吧?”
男人一皺眉,“許愿。”
“你是不是覺得這件事不是你親力親為就能脫得很干凈了?蓄意謀害罪是要坐牢的。”
“許愿!”這一下男人顯然動了怒。
“別這樣,我說讓你坐牢了嗎?”許愿了然一笑,笑容讓眼睛腫的更厲害,語氣有些俏皮又無奈,“可是怎么辦呢,總有一個兇手的,人民群眾做壞事也得有領導人站出來。”
“我沒有要害許古安。”
“嗯,警察,他們,甚至所有人都信,你沒有。”許愿抿了抿春,面色沉靜得要滴出水,音線低而清晰,“可我不信。”
而且他也說了,想要許古安死。
關靖北顯然是惱怒了,卻發作不起來,對于一個忽然之間失了兩個親人的她,他根本沒有發作的必要。
許愿卻起了身,換衣服,臉色太差,她簡單涂了個口紅提升下氣色。
“你要去哪兒?”身后的男人問。
“警局。”許愿一邊答,一邊去桌上拿手機,動作太急,無意間撞翻了擱著的湯碗。
海鮮巧達湯,三個小面包盛放在低碗中,小面包中間挖掉,里面裝的是海鮮湯,許愿喜歡一邊撕面包一邊就著湯吃。
而現在,三個面包可笑地躺在地板上,旁邊的印度地毯也沾了些。
門關上了,關靖北閉了閉眼,深呼吸了口氣,單手插袋,狀似隨意輕松,腳步卻格外沉重地跟了上去。
警局門外,男人一直在門口等著,捻了不知多少根香煙,皮鞋底下全是燃到尾端的煙頭。
他一路都跟著她來到警局,然后被要求在門口等候,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指控他蓄意謀害?根本沒有證據。
而且他也不是蓄意。
幾個小時過去了,也不見門口有人出來的痕跡,關靖北耐心終于被磨光了,進去詢問。
卻被告知,許愿被逮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