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愛她啊。
從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扎著丸子頭身著英倫風的女孩,野蠻漂亮,當著所有人的面說他好帥,揚言要照顧他一輩子。
他坐在輪椅上,眼睛冷漠,深底里卻藏著卑微和朦朧而發的心悸。
那個時候——他就把感情壓抑到最深處,因為他知道,她就是鐘家大小姐。
鐘意面無表情抬步,往后退了些,蹲下身子,本就長的婚紗都直接鋪蓋在地。
她抬頭,對上男人近乎哀求被痛苦和壓抑交織的眼眸,意外地笑出了聲,笑著笑著眼淚就出來了。
“明書寒,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跪下!”
她甩下了一句冷冰冰的話,由服務生小姐扶著站起來,理了理略顯零亂的婚紗,像只驕傲的鳳凰,從他的身邊走過。
明書寒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站了起來,手中不知從哪里抽出的一把泛著銀白色光芒的槍。
幾乎看到的所有人都尖叫起來。
鐘意沒有回頭,大腦嗡嗡作響,想象得到后面的情景會是怎樣的。
旁邊的許愿皺了下眉頭,“明書寒,你瘋了嗎,把槍放下。”
男人仿若沒聽見,手臂高高的舉起,和身體垂直,他一字一頓,“鐘意,我說了,不要和他結婚。”
“怎么,我如果和他結婚,你還要殺了我?”鐘意偏過頭,似是看到又沒看到。
“我不能容忍,你和不愛的男人在一起。”
“明書寒,你是太自大,還是……忘記,我已經不愛你了。”鐘意正過頭,看都不看他,抬腳就往前走。
旁邊的服務生小姐早已嚇得腿軟,也不管過來扶。
鐘意走得很慢,好像故意穿著婚紗在他跟前晃悠。
“大小姐。”
一個倉促的男聲傳來,讓所有人緊繃的神經松了松,許愿抬頭就看到剛從走廊處拐進來的余新。
挺長時間沒見,他變黑了,更添了幾分英氣。
可能是腿腳恢復得并不完美,走路仍然不太順溜,卻不影響男人的氣質。
余新看到這副情景,神情怔了怔,很快鎮定自若,淡淡掃了明書寒一樣,“明總的手里的槍是怎么回事,送我們的新婚禮物。”
話音剛落,只聽得砰的一聲,他頭頂上的天花板就出現了一個洞。
“余新!”鐘意連忙跑過去,婚紗太長,腳下一個不穩踩上了,直接撲到他的懷中。
明書寒眸色愈發的冷冽深邃,舉起的槍仍然和地面平行。
“你瘋了嗎?”鐘意歇斯底里地質問,“明書寒你有種就對我開槍,不然就給我滾,我的婚禮不需要你來參加。”
明書寒的思緒卻漸漸飄遠了。
好像一下子回到以前的場景。
他一字一頓質問她,因為愧疚和同情,所以才一開始就對他好,對不對?
她像只受驚的小鹿,眼神飄忽,不知該作何回答,他卻逼著她說。
于是得到了不開心的答案,她對他好是因為愧疚。
他再從思緒中醒來的時候,周圍已經圍滿了保鏢,個個武裝齊備,雖然不見拿槍但腰間隱藏別著的武器,不比他弱。
“明書寒,你走吧。”許愿這時發了話,讓一個保鏢把他帶到門口。
他難得很聽話地跟著走,只不過雙目無神。
許愿跟在他后面,一直送他抵達門口,才稍稍放寬了心,忍不住寬慰道:“路上開車小心點。”
明書寒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被這樣看我。”許愿沉默了一會,“這個結果,是你想象中最糟糕的嗎,我是說,從一開始你策劃報仇鐘家的時候,有想過會和她關系如此難堪嗎?”
有想過嗎,有的。
甚至最差的他都想過,最糟糕的便是她會以死來懲罰他,但憑了解,她這樣的人是不會想不開的。
那么呢,就抱有僥幸的心理,期盼她不死,期盼她不離開……就是沒想過她和別人結婚。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我不覺得可憐,因為這一切是你自己造成的。”許愿目睹他上了車,然后系上安全帶。
她靜靜站在車窗口,緩緩補充說:“就算,再給你一次選擇,你還會選擇復仇。”
“不。”明書寒目光直視著前方,掛檔起步,“我會選擇,避開她。”
避開她不愛她,這樣,他把鐘家弄得家破人亡又怎樣,他也不會落得如此地步。
可是,能避開得了嗎,他第一次見到她,不也一樣一見鐘情。
目送車離開,許愿緩緩地松了口氣,心里卻沒有那么放松。
她回到婚禮現場,再看那對新人,果然,連笑都那么不自在。
許愿給自己倒了杯酒,靜靜地想啊,那把槍到底是對準誰的呢,余新?不不,最有可能是明書寒自己。
對準他自己?
心里陡然升起不好的預感。
與此同時,外面夏日炎炎,明書寒坐在車里,沒有打冷氣,沉悶的車廂,沉悶的風。
疲憊,倦乏,痛苦,襲滿身上每一個神經,他眼睛一瞬不瞬,再次失了神。
又回到了以前的場景,他坐在輪椅上,背對著的鐘意,她好像手足無措的樣子,不斷地過來道歉。
最后,她跪下了,為的是請求他的原諒,她會用一生彌補。
那個時候,聽了這話的他為什么心生狂喜和煩躁,臉上卻不得不冷冰冰,不說話,可眼睛忍不住看向她。
少女跪下后,衣襟的領口處敞開,稍微低頭便能將里面的光彩一覽無余。
他無意看了后,倉促地避開目光,腦海卻對那片春.光揮之不去,喉間緊澀壓抑。
嘟——
耳邊響起喇叭聲,旋即是無數車輛緊急剎車的吱呀吱呀,好生吵鬧。
明書寒尚且剛緩過神來,想起以前的事唇角還掛著笑,喇叭聲一下子把他拉回了現實。
對上迎面而來的車輛,他目光清徹,想著,就這樣死了吧——真是一生里最英明的決定。
這樣她會愧疚——就不會和余新結婚了吧?
他不知道。
…
“下面,讓我們倒數三聲,三聲過后,新郎才可以吻新娘。”
婚禮主持人繼續用著自己老套的說法,練了無數遍的笑,來操持現場。
臺下的許愿不為所動,靜靜地喝著自己的酒。
她看到不遠處關靖北和秋葵在一起,并不是很親密,她知道只是作秀給媒體看的,但她也看到了,而且心里不爽。
耳邊是群眾的喊聲。
“三。”
“二。”
一字還沒響起,不知是誰在門口傳來的消息,說大圓盤交接口發生了一起循環大車禍,其中還有豪車。
許愿心里先是一咯噔,旋即一想,明書寒這家伙開的不是跑車,他這種死板面癱男只會開黑色商務車,去哪里都跟談公事似的。
這種念頭也只是試圖打消擔憂罷了,她看向臺上,果然,鐘意和她的神情一樣,焦亂之中透著坦然。
但是關靖北那邊,卻是鎖緊了眉宇。
許愿快步穿梭人群走過去,來到他的跟前,飛快地問:“他是不是出事了?”
不用問,關靖北也知道說的是誰,眉宇始終不得舒展,點了點頭。
“嚴不嚴重?”
“不知道,明仔已經趕去醫院了。”
許愿的僥幸一下子破滅了。
她甚至怪起了自己,為什么會有那么糟糕的預感,為什么送明書寒走的時候要去提醒,路上開車小心點。
也許就是因為她這句……明書寒才想到的吧。
不然一向沉穩的他,怎么會在這種晴天出事。
“他是不是出事了?”
又一個一模一樣的問題拋出,關靖北偏過視線,看到的鐘意和方才的許愿一樣神情,焦慮和掩飾不住的不安。
只不過,她多了一份故意而為之的事不關己。
在她旁邊站著的事余新,此刻不知什么神色。
關靖北在那么多人期待答案的目光下卻沉默了,直接避開了話題,“婚禮還剩下幾個步驟?”
鐘意知道他是故意的,她心一懸,抓住許愿的手,“他出事了,對吧?”
許愿在心里暗暗罵道,這種事怎么輪到她來承擔了,她瞪向關靖北,然后平靜地回答:“我不知道。”
盡管這四個字被鐘意聽出去了,但還是能感覺到她的手顫抖得厲害,不受控制似的。
余新忍不住攬過她的肩膀,將她身子依靠在懷中,“別多想了,怎么可能。”
許愿被他拉開了,臨走的時候,余新遞過來一個感謝的眼神。
許愿和關靖北對視一眼,忽然覺得自己做了很大的壞事。
被晾在旁邊的秋葵悶著氣,也插不上一句話,她穿著大紅齊胸裝,顯得很別扭的樣子,卻還是自我感覺良好地拉過關靖北。
許愿忍不住罵道,媽的智障,別跟母雞護崽一樣好嗎。
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仿若不經意地提及:“小秋啊,今年是不是特別流行復古裝?”
秋葵詫異,“什么?”
許愿笑瞇瞇地把她打量了番,“不流行嗎,你看你,都穿上了十年前款式的禮服了,我記得,我小時候芭比娃娃就是這種衣服。”
“……”
秋葵咬了咬牙,抬起求救的目光,看向男人。
關靖北裝作沒看見,狡猾得很,才不在兩個女人之間轉悠周旋,他很淡定地喝了口酒。
而臺上那邊,顯然是亂了套,主持人連喊了好幾聲也不見那對新人,就她一個人尷尬地在臺上呆著。
身邊的議論聲越來越大,有人直接說,鐘家大小姐逃婚去醫院看望明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