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完全把許愿當做自己女兒疼,看著床上蒼蒼白白尚且沒有恢復血色的小臉,手止不住地擦了擦眼角的痕跡。
關靖北皺眉,仍然緘默不語。
李管家再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副情景,心中暗覺不妙,忙把張媽拉了過來,又對坐著的男人道:“三少,我已經派人著手處理泳池那邊的情況。”
“我知道了,你們先出去吧。”
李管家的辦事能力,關靖北十分的放心。
輕微的關門聲過后,房間里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關靖北握著那只細白的腕,低沉的嘆了口氣。
方才他們說的祝福慶幸的話他充耳不聞,表面還是客氣而禮貌地道了謝,并且承諾給這里捐一棟宿舍樓。
忙活了很長時間,等把他們那些人驅散了,也差不多凌晨了。
李管家十分周到道:“醫生說夫人已經度過了危險期,沒有大礙,三少你快些去休息吧,明天也好陪著她。”
李管家說話的說服力把握得很好。
但關靖北沒給面子,坐在許愿的床邊,長腿交疊放著,從方才的極度緊張放松下來,淡淡地回:“我等她睡著。”
許愿的氧氣罩摘了,但說話還是沒什么力氣,唇動了動,什么聲音都沒發出。
“這里有專門的護士輪流看守,放心周到,三少你這么久沒休息本就疲憊得很,萬一看守的時候睡著,給夫人遞個水都不行。”
李管家活到一定的歲數,不該說話的時候不說,該說的時候就足有能力說服。
關靖北沉默的樣子顯然是動搖了。他不怕自己累,只是要真的睡著,的確不太好。
他便沒有執拗,選了隔壁的房間入睡,臨走前,回過頭看了許愿一眼,隨即才離開。
不知是真的累了還是知道她沒事所以心安,一覺睡得還算踏實,幾個小時后便是黎明,生物鐘一向準時的關靖北更是起得比平時勤。
洗漱好后見時間還早,許愿那個懶丫頭肯定還在睡,他決定先去推門窺下她的睡相,再去健身,回來她也差不多醒了。
然而當他推開隔壁的房門,卻發現床上空空無人。
也沒多想,直接大步走向洗手間,又推門,還是沒有熟悉的身影。
男人的心募地就沉了下去,重重而來的空虛感迅速侵蝕胸腔。
他直接走出了門,看到一個值班護士,冷沉著眸,“這間病房的病人呢?”
護士一愣,順著他所說的方向看去,一臉茫然,“我……我不知道啊。”
“值班期間連病人去哪兒都不知道。”
關靖北冷冷地丟下一句,沒有和她繼續糾纏下去,大步往電梯處走去,邊從口袋里掏出手機。
正要撥號,電梯門一下子開了,四目相對,看到熟悉思念的小臉。
許愿扶著電梯的墻,眼中微微閃過詫異,“你怎么……”
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就被抱住了。
男人有力的臂膀從腰間環上蝴蝶骨,緊緊地把她擁在自己的懷里,大手抓住衣服,像是要把人鑲在自己的骨血中似的。
“怎么了?”許愿頭擱在男人的肩上,啞聲地問。
關靖北只是抱著她,發現兩只手根本不夠用,抱了腰間又漏掉了其他地方。
她有些手足無措,“我快被你勒得喘不過氣來了。”
男人這才松開了她,眼睛卻寸步不離地盯著她,像是小孩子那樣找不到玩具般的無助,音線低壓,“我去了房間沒找到你人,以為你走了。”
“我能去哪兒。”許愿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其實沒排除她是不是故意落水就為了引開他的注意力好逃跑的可能。
他握著她的手,強硬又霸道:“你去哪里了。”
“我……”許愿摸了摸鼻子,“這家醫院病房的衛生間是用馬桶,我不喜歡坐在別人坐過的馬桶上,所以就想找個蹲式的。”
“……”
“怎么了,你這么急的樣子是不是也和我一樣的想法,覺得蹲式的比較干凈?”
“……”
“瞧你臉沉得,估計是憋壞了吧,我好不容易找到廁所,要不我帶你去?”
“……”
關靖北的臉更沉了,見她樂于助人心很強的樣子,直接將她打橫抱了起來,手托臀部之前不忘打了兩下。
許愿一下子羞紅了臉,“……你,干嗎啊!”
“你身體不好,回去休養去。”
“身體不好也不代表不能走吧。”她抗議。
途徑走廊,自然能看到值班的醫生和護士,他們心照不宣——裝作沒看見。
關靖北不急不緩地抱著懷中的小女人走進了房間,皮鞋勾住了門,然后把她放到床上,淡淡緩緩道:“昨天你跟我說來大姨媽了。”
“……怎么了?”許愿裝無辜。
“昨天你落水的時候衣服就差全被我扒了,怎么沒看到姨媽巾?”他認真地看她。
“……”
許愿也頗為正兒八經地同他對視,“我的大姨媽確實要來了啊,之前有跟我打電話說來云城看看我。”
“……”
關靖北淡笑,不急不躁地坐下,單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詞奪理的境界越來也高了啊,嗯?”
許愿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我昨天是不是要死了?”
她方才還沒心沒肺在男人懷里羞得要死的樣子忽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認真,和骨子里散著的疏離。
男人瞳眸一滯,神色沉著冷靜。
她笑了下,唇際勾著的弧度不知怎么就冷了下去,“反正我在水里掙扎的時候就想自己是不是要死了,但是昨晚又不知怎么活過來了。”
“愿愿……”
“我掉下水后有喊過你,但是你沒理睬。”
“我沒聽到……”關靖北猶豫著,詞句像是經過斟酌但出了口還是顯得生澀,“很抱歉,我真的沒聽到,發現你不見的時候才……”
“哦,這樣啊,原來是沒聽到。”許愿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那我原諒你了,總比上一次明知道我要死還袖手旁觀的要好。”
他捏著她下巴的手僵硬,指尖泛著冰涼,力道不知不覺地加重,“你別這樣說。”
“我不這樣說,事實就不是這樣的嗎?”
關靖北兀然地松開她,手指攥緊,聽到那溫涼又淡漠的嗓音繼而響起:“好了,我還要去睡回籠覺,你該忙就忙吧。”
她和上次一樣,冷漠和愛理不理也只不過一點點的時間,哄過后又恢復以往的俏皮。
這種變化,他早就發現了,卻不知從何,如何地去刨根究底。
“還不走?”許愿清涼的嗓音再度的響起,皮笑肉不笑地看著男人,“你不走的話我睡不著嗎,畢竟現在我還是蠻生氣你昨天丟下我一個人走。”
“抱歉。”關靖北低聲說了句,然后轉身離開。
許愿看著男人離開的背影以及緊接著被關上的門,一下子失了神。
關靖北從病房出來,沒有多想,直接去找了醫生。
聽到醫生一手拿著筆一手拿著文件,細細耐心地講解,他表面沒有太大的變化,心早已浮浮沉沉。
許愿是會游泳的但可能是穿的衣服有些多而且吸水增加了重力,才讓她只能在水中干掙扎,當然最大的可能是留下的陰影。
關靖北閉上眼睛,回想醫生說的話。
陰影。
既然陰影大到影響生命,上一次,她為什么如此輕易地原諒……難道會和五年前的事情掛鉤?
五年前的事要追究起來太費力勞神,關靖北也不會當著她的面去調查逼問。
快到中午的時候,他才推門進去,把早已醒來的卻還裝睡的許愿拎了起來,淡淡道:“吃完飯再睡。”
許愿用被子蒙著頭,“不要,好困的。”
鬼知道他來這里是真的提醒她要吃飯還為了別的。
關靖北把張媽剛做好的粥放下,神色溫淡,音線一如既往,低沉而溫柔,“愿愿,乖。”
許愿掀開被子,眼睛瞪大望著天花板,“大叔,在你心中我一直都是個小孩嗎?”
他摸了摸她的臉,“怎么忽然這么問。”
“因為,我一直處于被照顧的角色,在你們心中我似乎一直鬧騰,沒有長大。”
她嗓音淡涼,輕輕緩緩的補充陳述:“從小到大為我收拾爛攤子的人太多,鐘意,我哥我爸,你。”
他仍是深深地看著她,直接引展了這個話題,“那么,在離開的五年里沒有我們,沒有為你收拾爛攤子所以把身體弄成這樣?”
她看著男人和她對視顯得異常英俊專注的眉眼,聞言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你知道什么了。”
“五年前外界的人只當你是驕縱柔弱的大小姐,很少人懂得你被經過部隊訓練身體馴化得不錯,一年到頭小病都沒有,表面公主內心漢子。”
關靖北低頭看著她潔白的腕上還殘留若有若無淡化了的傷疤,“可是,現在呢。”
別說身體差了,即便是心理素質也同樣受到了迫害——不然她那樣的膽量也不會因為上次的跳海事故就產生了心里陰影,致使自己處于生命危險。
關靖北不是沒注意到她的變化,只是如果自己提出來要給她檢查或者詢問的話她肯定不開心。
他們第一次的時候許愿就怕得要死,他記得很清楚。
聽完男人輕描淡寫的陳述,許愿也知道瞞不住,之前威脅一個醫生替她瞞也只是一會。
許愿臉上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淡笑了下,“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問我,有關于五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