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北城凝視他,久久——沒有回答。
安正邦與他對視,也是久久——嘆息著把結(jié)婚捂在胸口,閉上雙眼。
“等我撐不下去的時候,你記得把我和你媽媽葬在一起。這是我答應(yīng)過她的,也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了。”
“……”
這叫臨終遺言么?
蘇小南微微瞇眼,心里莫名有點(diǎn)酸。
可安北城依舊面無表情,那冷冰冰的樣子像極了曾經(jīng)她認(rèn)識的那個情感孤獨(dú)癥患者——無愛、無情。
對兒子的毫無波瀾,安正邦亦有些唏噓,可他并沒有停下自己的交代。
“我個人名下的財產(chǎn),基本都投到安氏里了,現(xiàn)在能留給你的,就只剩下保險箱里那些黃金……其實也不是我的,我在領(lǐng)導(dǎo)崗位上那么多年,并沒攢什么家產(chǎn),保險箱里那些黃金,都是你母親留下的——”
黃金…?
蘇小南回頭瞥向那個保險箱。
個頭足夠高,層數(shù)足夠多,容量也足夠大,只是每一層都用綢布覆蓋著,看不出里面有什么。
如果都是黃金……算一算,這些錢也能揮霍好久了。
安正邦重重咳嗽一聲,又喘氣而嘆。
“還是你媽媽有先見之明,知道你這小子是一個不肯上進(jìn)的……特地備下這些黃金,以備不時之需。”
“……”蘇小南唇角一顫。
他說什么?說安北城不肯上進(jìn)?
這讓生命不止奮斗不休的安公子情何以堪?
她條件反射地瞥他一眼,卻見安北城面無表情。
實際上,在這個以金錢為信仰的時代,安二爺確實不太上進(jìn)。
可人的追求,又怎么能一概唯錢論?
兩個人都默默不吭聲,安正邦目光卻突然變得銳利。
“兒子,以后你就是家里的頂梁柱了……要照顧好奶奶,弟弟,妹妹……我的小孫子,小孫女。還有,你們兩個……唉!孽緣……我也管不了啦……我死了,就隨你們?nèi)グ伞!?
一番遺言交代完畢,他咳嗽好一陣才安靜下來。
于是,房間也詭異地陷入了寂靜之中。
除了安蓓蓓的抽泣,許久沒有人說話。
被幾個人注視著,安北城終于慢慢開口,“你的事不要推給我,你自己處理!”
安正邦錯愕一下,又猛烈地咳嗽起來,“我要還有一口氣,能甩給你嗎?”
安北城冷目睨他,聲音淺淡而涼薄,“顧老爺子說了,你只是上呼吸道感染,沒什么要命的大命。只是你生活飲食不規(guī)律,加上心緒煩悶,悲觀情緒主導(dǎo),加重了病情。只要好好調(diào)節(jié),積極治療,再活上幾十年,娶個小媳婦,生幾個小孩子都不成問題!”
安正邦:“……”
蘇小南:“……”
以及——哭得要生要死的安蓓蓓都無言以對。
只有兩個懵懂的孩子,小臉上全是無辜的疑惑。
“媽媽,如果爺爺又生很小很小的孩子……我和哥哥要怎么叫呢?”
“……”
安北城沒有回來的時候,在這個宅子就是安正邦最大,他不肯好好治療,誰也沒招。
現(xiàn)在他回來了,就成了主心骨,他吩咐一聲,中藥、西藥直往樓上端,瞅得安正邦臉黑了又黑。
“臭小子,你是來要你爹命的吧?”
安北城哼一聲,“我還不知道你?!老實點(diǎn)吃藥!”
是的,再跟他爹不對付,也是親生兒子。他又怎么會不知道,安正邦有一個特點(diǎn),不喜歡吃藥?
“不聽話,你的安氏就完了,甭想我來替你收拾爛攤子!”
安北城冷冷說完,牽著兩個孩子的小手,給了安正邦一個“想甩鍋給我,沒門”的眼神,領(lǐng)著蘇小南下樓去吃東西了。
這——
轉(zhuǎn)折太快了,蘇小南一顆心像坐過山車似的起起落落,到了餐廳,懵逼好久,才開始對安公子佩服起來。
“二爺,你可真是火眼金睛啊!這都看出來了?”
安北城臉色沉沉,并不像在安正邦面前那么輕松,默默給她和孩子盛上飯。
“他沒有裝病!之前是爆發(fā)性心肌炎,差一點(diǎn)沒有救回來——”
蘇小南哦一聲,沉默一瞬,揉了揉孩子的腦袋。
“乖乖吃飯。”
再艱難的日子,也不能讓孩子感受到這個世界的惡意。
然而,安正邦一病不起的消息,還是被傳揚(yáng)了出去,再次跟安氏的案子掛上鉤,引來眾說紛紜。
令蘇小南沒有想到的是,這事件還引來了另一位大BOSS。
吃過飯上樓,她剛把兩個孩子哄去午睡,老張就匆匆忙忙上來,神色緊張地說來客人了。
“誰?”
“陸,陸明厲。”
這么久不聞不問,這個時候他來干什么?
與她對視一眼,安北城抬了抬手,“請!”
陸明厲是黑著臉進(jìn)來的,表情看上去像來討債的,可說的話,卻分明是來放貸的。
“姐夫,聽說你病了,我特地來看看你。唉!一把歲數(shù)了,你怎么也不好好照顧自己?”
安正邦虛弱地半倚在床頭上,人瘦了一圈,可氣勢還在。
“陸老弟,如果你是來看笑話的,那我給你笑一個,你就可以走了。如果你是來給我送終的,恐怕還得多等一段時間——”
“姐夫,瞧你說得,我們什么關(guān)系?”不知道是觸景生情,還是突發(fā)感慨,陸明厲看著安正邦憔悴蒼老的面孔,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坐到床邊上,緊緊握住他的手,抖了又抖,語重心長地說:“需要錢,為什么不向我開口呢?非得死撐著!你這脾氣啊,跟安宜一模一樣——”
呵呵!蘇小南真想啐一口他的虛偽。
安家的事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他會不知情?
真有心幫忙,怎么會等到這個時候才來?
蘇小南不知道他來的目的,可接下來卻差一點(diǎn)被他的“真誠”感動了。
“姐夫,你就安心養(yǎng)病吧,剩下的事都交給我!放心,安家的事,就是我陸家的事……安氏的資金缺口,我陸明厲來填!”
“……”安正邦幾乎是震驚的。
盯著他,久久說不出話。
其實,只要陸家早些放出風(fēng)去,哪怕不真的出錢,也不至于讓安家走到這樣尷尬的境地。
為什么有更好機(jī)會的時候他不做,現(xiàn)在突然調(diào)頭來幫忙?
蘇小南一肚子疑惑,可陸明厲并沒有解釋的意思。
他又虛虛地安慰了幾句,就讓安正邦指派一個信得過的人跟他一起去處理后續(xù)事情,然后交代幾句就又離開了。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只留下一屋子發(fā)懵的人。
然而,這個疑惑沒有揣太久,蘇小南和安北城就又得到了一個新消息。
——就在今天上午,陸啟服藥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