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南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當一個小小的孩兒說到“死”字時，對母親的沖擊力是極大的。
羊角瘋這病確實不致命，但哪怕一個小感冒也會讓當媽的人難過。更何況蘇小南心里始終認為東東的病跟自己與安北城的那一層敏感關系有關，所以，歉疚感成倍增加，幾乎燒痛了她的心。
“傻兒子……”
她輕輕摟住東東，吻吻他的額頭。
“媽媽的傻兒子，想怎么呢？你好好的，怎么會死？”
“不會嗎……”東東拖著嗓子，猶有疑慮，“那奶奶為什么會死？”
蘇小南怔住。
小家伙從來不吭聲，不發表意見，原來尤明美的死對他有這么大的影響？
給孩子解釋死亡，她有點緊張。
“東東，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會死亡……奶奶會死，有一天爸爸和媽媽也會死。但死亡并不可怕，到了奶奶那個歲數，也算壽終正寢……”
自己都解釋得有些繞口了，蘇小南抿了抿嘴，又心疼的摸摸東東的小臉。
“相信媽媽好嗎？那是一個很小很小的病，很快就好起來了…而且我們家東東這么堅強，可不像妹妹那么嬌氣，這點兒小病算什么，咱們戰勝它，好不好？給妹妹做個好榜樣！”
今兒西西沒有跟來，蘇小南可以隨便拿她做比較來表揚東東。
然而東東到底跟西西不同，不會聽兩句好的就忘了東南西北……
他睜大雙眼，瞬也不瞬地盯著蘇小南，過了許久又冒出一句。
“……媽媽，近親結婚是什么意思？”
如果說剛才那句話是雷，這句就是地震。
蘇小南心臟被狠狠一扯，仿若窒息般不會呼吸了。
怔在那里，她張了幾次嘴，都沒有聽到自己的聲音。安北城瞥她一眼，一只手攬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輕輕揉了一下東東的腦袋。
“東東，這個詞兒，你從哪里聽來的？”
這種難以啟齒的事兒，沒有人愿意讓孩子知道。可東東不僅知道了，還問得這么直接，這簡直比六月下雪還令人震驚……
“東東？”安北城又笑著摸一下他的臉，“不想說就不要說了吧，沒事的啊！”
東東頭垂得更低了。
好像刻意回避著什么，他言詞閃爍。
“……東東……想不起來了……”
這小家伙平常不言不語，卻是一個高智商的主兒。
既然他會問出來，又哪里會忘記？
讓兒子遭受這些，就像被人在心尖上剜了一塊肉，蘇小南心疼地睜著東東的發頂，沉了聲音。
“東東，咱可不能撒謊。誰跟你說的，你得告訴爸爸媽媽，知道嗎？”
東東咬著下嘴唇，似乎已經知道這是一個極為不好的詞兒，不想說出來，可他又不善于撒謊，躊躇許久才小聲告訴他們。
“東東發病的時候……聽到……聽到桂阿姨說的……”
桂倚秋？
從來沒有那么一刻，蘇小南這么痛恨這個女人。
她每次做出來的事，似乎都“不經意”，“無意識”，看上去似乎沒有傷害別人的本意，可對人的傷害卻往往是致命的。
尤其這次居然是對她的兒子……
她發現，恨已經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了，這個時候，她殺人的心都有了！
可仔細回想，她回到北邸并沒有看到桂倚秋，甚至都沒有聽姜玉蓮提到她啊？
什么情況！？
皺著眉頭，她輕聲問東東。
“桂阿姨還說什么了？”
東東搖頭，“記不得……都聽不清了……”
以他當時的意識，能記得這一點已經很不錯了，又怎么會對發病期別人的言行知道得一清二楚？
蘇小南點點頭，考慮一下，又問：“桂阿姨給你瞧病了？”
“嗯。”東東說：“我聽到他跟祖奶奶說的……”
原來這樣。
蘇小南大概猜到當時的情況了。
東東發病的時候，桂倚秋正好也在北邸，安老太太讓她過來瞧瞧也是情理之中。然后，她看完不僅說了東東的病情，還得出“近親”這樣的結論，也是不簡單……
畢竟她跟安北城這層關系，是安家人的隱私，不可能對任何人說的。
那桂倚秋從哪里聽來的？尤明美么？
死無對證。蘇小南不確定尤明美知不知道這件事，卻可以想象出來當安老太太聽到桂倚秋這話時，是什么樣的打擊……
更讓她覺得難堪的是，不知如何給東東解釋。
“唉！”一聲嘆息，終結了她的思緒。
她輕輕抬頭，看到了安北城英俊溫和的面孔，還有一雙從容的目光，安撫似的掃過她的臉。
他將兒子抱坐在懷里，輕聲問：“東東，你喜歡桂阿姨嗎？”
問這話什么意思？
蘇小南掃他一眼，不明就里，東東小臉兒也全是疑惑，但還是老實的回答了他的問題。
“不喜歡……”
“那就對了。”安北城輕笑，眉眼彎彎，一臉慈愛的表情，“爸爸也不喜歡她。”
“哦。”
“對不喜歡的人說的話，不要相信，也不要往心里去。尤其桂阿姨……”安北城對這個似乎有些早熟的兒子，用盡了耐心去解釋，“有些人，得不到別人的喜歡，就會說一些讓人不高興的話，做一些讓人不高興的事，所以，咱們不用理會她，懂了嗎？”
懂了嗎？
東東仰著小腦袋，思考半天，搖頭。
這明顯是不懂啊。
蘇小南看著兒子澄澈的雙眼，突然彎眼一笑，“媽媽給你通俗的解釋一下好了，那個桂阿姨呢想勾引你爸爸，但你爸爸不喜歡她，所以，她就故意說一些不好的話……”
她以為這樣解釋夠清楚了。
然而，東東的樣子，分明一頭霧水。
看看爸爸，看看媽媽，他小嘴輕動。
“可你們還是沒有告訴我，什么是近親？還有……勾引是什么？”
蘇小南與安北城面面相覷。
第一個問題還沒整明白，兒子又新添了一個新問題……
而且他們越是繞越是回避，就越是說不明白。
牙根癢癢的，蘇小南恨不得掐死桂倚秋。
嘆息一聲，她道：“近親就是……”
“近親就是親上加親，就是比親人還要親近的關系……就比如我跟你媽媽。”
安北城搶在前面，接過話來，回答得不僅輕松，眸底還隱隱浮動著一種暖融融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