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隊(duì)，小姑姑都難過了，你看不出來嗎？”
汽車上了路，蘇小南才試探著問雷荊山。
可他抿了抿嘴唇，卻不吭聲，蘇小南只能撫額嘆息。
“我都搞不懂你們兩個了，一會好得什么似的，一會又別別扭扭……”
雷荊山唇角扯了扯，“哪有？其實(shí)我們一直都沒有變。”
沒有變？什么沒有變？
蘇小南知道他是一個不善言詞的人，只能無奈地笑。
“你看你倆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談個戀愛像小孩子過家家？真是的。別怕我沒提醒你啊，不珍惜身邊的人，是會后悔的。”
珍惜身邊的人……
雷荊山心里狠狠一跳。
可安瑜，是他身邊的人嗎？
不！她一直離他那么遠(yuǎn)，從來沒有靠近過。
面色微微一沉，他語氣也低落下來。
“嫂子，你也看得出來，我跟她其實(shí)不合適，我們壓根兒就不是一類人。”
這話從他倆相識之初就開始了，一直說到現(xiàn)在，蘇小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又來了！既然不合適也能過這么久，為什么就不肯相信也許是合適的呢？”
“唉，你不懂……”雷荊山嘆口氣，“我跟她吧，價值觀和生活方式有很大的差異。”
“我懂，我怎么會不懂了？我跟安北城不也一樣嗎？”蘇小南說到這里，不由想到了遠(yuǎn)去滇西的男人，心里無端沉了沉，語氣也凝重了不少。
“人性本來就是自私的，哪有人永遠(yuǎn)寬容？感情靠培養(yǎng)，也是需要磨合的嘛。”
雷荊山目光幽幽一閃。
沒有反駁，他也沒有繼續(xù)話題。
“也許吧……”
蘇小南瞥他一眼，不好對他們的感情指手畫腳，也就閉了嘴。
車廂里突然安靜下來，氣氛冷冷的，莫名壓抑。
就這樣一直持續(xù)到看守所，汽車停下。
“嫂子，到了。”雷荊山率先下去為她開門。
“哦，好快。”蘇小南隨口答著，抬頭看向眼前冰冷的建筑，沉吟道，“麻煩你了，雷隊(duì)。”
~
在雷荊山的幫忙下，蘇小南在二十分鐘后見到了阿麥。
等待的時間，格外煎熬和漫長。
于是，看到他被兩個獄警帶過來，蘇小南一顆心都揪成了一團(tuán)。
“阿麥……”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一絲絲的顫。
可阿麥腳下腳步，目光一冷，卻沒有特別大的反應(yīng)，只輕輕偏頭看向獄警。
“你們沒有告訴我，是來見她。”
有人探視還這樣耷拉臉？
獄警微微一愕，“這個很重要？”
“很重要。”阿麥的視線始終不跟蘇小南接觸，“我不想見她。”
說完他調(diào)頭就想走，獄警沒想到會這樣，詫異間沒有動彈，蘇小南怔了一下，卻是急了。
“你站住！”
阿麥沒有回頭，脊背挺直，雙手低垂，那一副束縛著自由的鐐銬閃著冰冷的光澤，如同他那張冷漠得令人畏懼的臉，全是生人忽近的氣息。
可蘇小南這時不怕他。
在她眼里，這個人不是死神跛爺，不是安西顧，只是阿麥。
她三兩步搶過去，站在他的面前，“我有話跟你說。”
阿麥不抬眉眼，那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有一種欠扁的無所謂以及疏離感。
“想說什么就說，我聽著。”
蘇小南看一眼他身后的兩個獄警，“我們坐下來說。”
阿麥沉默一瞬。
突然又抬起雙眼冷冷剜她，然后冷哼質(zhì)問獄警，“按《刑事訴訟法》規(guī)定，已經(jīng)在押的犯罪嫌疑人，除了委托律師可以會見外，任何人不得探視。你們這是在知法犯法嗎？”
獄警臉一熱。
被一個犯罪嫌疑人追究法責(zé)，這讓他們?nèi)绾无q解？
阿麥冷笑一聲，神情冷漠地繼續(xù)往外走。
然而，蘇小南卻不吃他這一套。
“我說你站住！”
她抬起雙臂橫在那里，下巴高昂著直視他，帶一點(diǎn)挑釁，“就算違規(guī)又怎樣？都是我干的，怎么，你要投訴我，還是要控告我？”
阿麥冷眸，斜視：“……”
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目光復(fù)雜而糾結(jié)。
“你到底想說什么？”他問。
看著這樣的他，蘇小南眸色漸漸軟了下來。
“我對你沒有惡意。你何必這樣？”
短短時日，原本的好友突然變成這樣，實(shí)在太令人難過。
她說完，緩過那一口倔氣，心平氣和地說：“坐下來聊聊吧。”
沉默片刻，阿麥臉上尖銳的棱角也磨平了不少，不過，聲音依舊冷冷淡淡。
“我跟你沒什么可說。”
“可是我有。”
“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你的事，就跟我有關(guān)系。”
“你憑什么？憑你是安太太？”
“憑我是你的會長！老子給你發(fā)過工資。”
“……”
會長，這簡直就是世上最爛的理由和借口。
可會長兩個字記錄的卻是他們那一段滇西歲月，兩年多時間平靜的相處時光。
阿麥冷漠的眸，漸漸轉(zhuǎn)柔。
久久對視，他終于默默調(diào)回頭，坐在椅子上。
雷荊山與兩個獄警對視一眼，擺頭示意他們先出去，可兩個獄警看了一聲身嬌體弱的蘇小南，卻不大放心。
“雷隊(duì)，這樣不太安全吧？”
“放心吧，二位警官。”蘇小南淡淡抿唇，眼神直視著阿麥，“他不會把我怎樣的。再說，一個被銬住雙手的男人，在我眼里就是一個廢物。就算他有心，也無力。”
阿麥眼皮跳了跳，嘴唇不由自動一抽，卻沒有說話。
門開了，又合上。
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靜寂的空氣中，似乎連彼此的呼吸都聽得見。
…
“為什么要把所有的事都往自己身上攬？你幾顆腦袋啊，你承擔(dān)得了這么多嗎？”
率先開口訓(xùn)人的，還是蘇小南。
沒辦法，阿麥以前就是一只鋸嘴的悶葫蘆，如今身陷牢獄更是這樣了。
“說了，那是我的事，跟你無關(guān)。”他仍然是一副拒絕溝通的樣子。
“呵呵，我只是想提醒你，就算你把所有事情都攬下來，也救不了你媽。只不過會害了你自己而已。”
“你錯了。”阿麥淡淡的，“我不想救誰，這也不是攬責(zé)任，而是坦白從寬。”
蘇小南一怔，冷哼一聲。
“坦白從寬？你這根本就是在找死。”
“那又如何？”阿麥像是不耐煩了，冷冷看著她，“命是我的，我想怎么就怎么，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還是說，安太太今天來，就是為了讓我翻供，做偽證？”
這個家伙！
蘇小南氣得牙根癢癢。
她知道，他分明就是想把她氣走。
可哪怕她真的恨得想扇他，還是不忍心袖手旁觀，讓他自生自滅。
“阿麥。”她試圖勸他，“每個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為什么不爭取機(jī)會，好好活著呢？只有活著才會有希望，才能實(shí)現(xiàn)更多的人生價值，才不白白來這世上一遭，不是嗎？”
“價值？”阿麥冷冷反問一句。
然后，不待蘇小南回答，又笑出了聲。
“我這輩子存在的價值，就是見證了我母親那殘缺不全的愛情。而我……”慢慢抬眉，他唇角還在笑，邪邪的，配上那張臉，甚至有些猙獰，“我連一份殘缺不全的感情也沒有，又哪里來的價值？”
空氣莫名低壓。
那強(qiáng)烈的抑郁感，刺痛了蘇小南的心。
“阿麥，你為什么會有這么悲觀的想法？”
阿麥低垂眉，聲音淡淡。“因?yàn)椤疑瑳]有人惦記。我死，也不會有人傷心。對你們來說，生命很長，很寬，對我來說，只是一個轉(zhuǎn)身，一個眨眼。我生或死，我存在或不存在，誰會在乎？”
蘇小南望著他的臉，突然難過得不能呼吸。
“你錯了。”
他一怔，微微瞇眼與她對視，聽她一字一頓說。
“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你活著，我會一直關(guān)心你。你要死了，我會永遠(yuǎn)記得你，并且為此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