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眼神熱切，可小丫頭卻警惕地瞄她一眼，從她身邊錯身跑過，撲過去抱住了阿麥的腿，興高采烈地問。
“阿麥?zhǔn)迨澹闳ツ膬毫耍俊?
阿麥還處在某種尷尬的境況中，有些不知所措，“西西……”
西西仰著小腦袋，臉上蕩著兩個漂亮的小酒窩，聲音甜絲絲的，不停在說。
“我跟哥哥可想你了，阿麥?zhǔn)迨澹銥槭裁礇]有跟我們一起回家？”
這個年齡的小孩兒對很多概念是完全模糊的。
在西西的意識里，阿麥以前就是她的親人，理所當(dāng)然也是她家的人。
可安老太太本來就不高興，看到這“認(rèn)親”的場面，臉上的褶子更深了。
“這都什么情況？”
上次在京都蘇小南不肯回家，不讓她看曾孫子，后來安北城也幾次三番地阻止她來景城。這好不容易厚著臉皮來了，卻受了冷落，人家像一家人似的，搞得她這個祖奶奶沒有半點(diǎn)地位。
冷哼一聲，老太太生氣了。
“看來我這老太太不受歡迎啊。安瑜，我們走！”
這酸溜溜的話，誰都聽得出來個中情緒。
安瑜囧一下，扶住她的胳膊，小聲勸：“媽，你來看曾孫子和曾孫女，是高興的事，不許耍脾氣……”
都說人老了，就像小孩，這老太太也一樣，總想受到“大人”的重視，而且平常大家都重視慣了，這冷不丁站在旁邊吹西北風(fēng)，傷害當(dāng)然是加成的。
蘇小南性子其實(shí)也有點(diǎn)擰。
她跟老太太以前相處很好，可她心里明白，很大原因是老太太盼著她趕緊給安家“下崽”，那喜歡的成份里，到底有多少主觀因素？
所以，老太太對阿麥不友善，蘇小南心里也不爽。
自己的朋友到了家里不被尊重，那跟赤裸裸打自己的臉有什么區(qū)別？
看安瑜拼命沖她擠眼睛，她心里嘆息一聲，也不想跟老太太計較，趕緊蹲身下來，扳過小丫頭的肩膀，讓她面向老太太。
“西西，快叫祖奶奶……”
西西皺著小眉頭，看著一臉郁氣的老太太，似乎也有點(diǎn)緊張，身體拼命往后，靠在蘇小南的懷里，考慮半晌才問了一句話。
“祖奶奶是個什么東西？”
“……”安老太太的臉更沉了幾分。
蘇小南有點(diǎn)尷尬，她抱歉地說，“奶奶，西西她不知道……”
連“祖奶奶”都不知道，這讓安老太太覺得在曾孫輩的心里存在感更低，情緒也就更糟糕了，連帶對蘇小南說話，也沒什么好臉。
“她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你就不會教她？你這媽，是怎么當(dāng)?shù)模俊?
當(dāng)著阿麥的面被人這么訓(xùn)示，蘇小南覺得這場面格外尷尬，偏偏安北城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半天不出來。
她不好跟老人家耍橫斗嘴，只能服軟。
撫著西西的小肩膀，她柔聲對孩子解釋，“西西，爸爸的媽媽叫奶奶，爸爸的爸爸的媽媽，就叫祖奶奶了。這位就是西西的爸爸的爸爸的媽媽，也就是西西的祖奶奶。”
西西再次懵圈兒，“……”
她看看老太太，又抿著小嘴回頭，弱弱地問蘇小南，“那祖奶奶是智障么？”
關(guān)于“智障”這個問題，這是蘇小南第一次后悔沒有好好跟西西解釋清楚。
看老太太瞬間黑如鍋底的臉，她一時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奶奶……”她嘆息，也不知道怎么解釋了，“西西她不懂得智障的意思，您別生氣。”
這個時候不生氣，老太太覺得自己除非是圣人。
她冷笑一聲，“西西不懂，你當(dāng)媽的也不懂？真是笑話了！我們安家什么時候出過這么沒教養(yǎng)的姑娘？果然不是什么人都適合做安家媳婦的……”
蘇小南心里咯噔一聲。
如同壓了一塊大石頭，瞬間沉甸甸的。
以前安老太太對她那些好，其實(shí)全都在心頭。
她是一個懂得感恩的人，離開安北城偷偷生下東東和西西的時候，她甚至還想過，當(dāng)這個熱切期盼曾孫子的老太太知道自己真的有一個曾孫子，該是多么高興？
甚至，她曾因?yàn)橄氲嚼咸男δ槪哺Α?
可再次見面，卻是這樣的場面，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陌生感……
也是第一次，她有點(diǎn)理解安北城的母親了。
當(dāng)年尤明美嫁入安家，面對這樣嚴(yán)苛的婆婆，還得不到老公的愛，是怎么熬過來的？
“媽媽……”都說女兒是母親的小棉襖，媽媽的情緒西西第一時間就感受到了，而小姑娘當(dāng)然也知道讓媽媽不高興的源頭。
一邊害怕地紅著眼，一邊她還要站出來保護(hù)母親。
于是，眼淚汪汪地仰著頭，西西指著老太太。
“你走，你是壞人！我們家不歡迎你……”
童心未泯！每一個字都是西西的真實(shí)表達(dá)。
可她哪里知道，大人的世界有多么復(fù)雜？
安老太太在安家完全是老佛爺一般的存在，從上到小沒有一個人敢對她大聲說話，今天卻被一個兩歲多的小丫頭指著鼻子讓她走……
氣咻咻地瞪著眼，她一口氣提不上來，胸口發(fā)悶，眼冒金星，身體搖搖晃晃，差一點(diǎn)倒地……
“媽！”安瑜嚇住了，趕緊扶住她，“快……快來人扶老太太進(jìn)去！”
看到這情形，蘇小南也慌神了。
她飛快過去扶住老太太，卻被她猛地丟開手。
“滾！”
蘇小南的手僵硬在空中，看著一群人把老太太扶進(jìn)了屋子。
“會，會長……”阿麥終于找到了說話的機(jī)會，“我，我還是先走吧，我改天再來……”
蘇小南沒有料到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
再留阿麥，不合適。可讓他就這樣走，也滿心愧疚。
考慮一下，她就：“我讓人送你下山……”
“不，不用了。”阿麥看她的視線里，多了一分心疼，“這里下去也不遠(yuǎn)，我好久沒活動過，正好走走路。”
說到這里，略停頓，他又從兜里把那個煙盒紙?zhí)统鰜磉f給蘇小南。
“你要有什么事，就來找我……或者打我電話。”
蘇小南這個時候滿腦子脹痛，也沒有力氣再多說什么了。
她拍拍西西的手，“和阿麥?zhǔn)迨逭f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