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纏著包扎過的白紗布,就那樣站在那里,不曾走動,也沒有說話,一直愣愣地看著病房。
他從米古山跟過來的。
不管別人怎么說,他始終要跟著蘇小南,攀著汽車一路跟隨,他們沒有辦法,只得把他一起帶到醫院,順便讓醫生幫他處理傷口。
安北城目前還不知道他是誰。
可在米古山上,他摟住蘇小南滾下失足坡的場景,他從狙擊鏡中看得一清二楚。
一個男人在什么情況下可以為一個女人不管不顧,連命都不要?
他喜歡她。
也許,在她離開的三年里,她跟他本身就存在某種曖昧關系。
這個念頭,讓安北城走出門時,臉色不太好,視線里甚至帶了一些不太友好的冷漠與敵視。
“身上傷沒大礙吧?”
阿麥看了一眼包扎過的膝蓋和胳膊,搖了搖頭。
“我沒什么關系。”
安北城點頭,“那你可以走了!”
阿麥沉默,視線越過他,望向病床上的蘇小南,一句話說得啞啞的。
“我想,我是說,我可以進去看看她嗎?我有點擔心。”
安北城眉頭皺著,“醫生說不要打擾。”
阿麥不說話了。
安北城從來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能委婉跟他說這幾句已是極限。說完他轉身回病房,就要關門,仿佛為了隔絕某種可能讓他無法駕馭也無法參與的過往,那動作不免有些急切——
“等等!”卻聽阿麥又說:“你明天早上就要帶她走?”
原來剛才的話他都聽見了?
安北城手撐在半開的門上,看著那個關心蘇小南的男人,心里某處又不舒服了,甚至隱隱作痛。
微微瞇眼,他好不容易擠出一個“是”字。
阿麥哦一聲,望入他的眼睛,像是憋足了好大一口氣,呼地一聲,然后訥訥開口。
“她還有孩子。”
幾乎霎時,半合的門就被安北城拉開了。
大開的房門口,他高大的身軀僵硬著,像看仇人一樣盯住阿麥,雙眼中的光芒如同灼人的火焰,聲音卻冷冽如同冰刃。
“誰的?”
如果他說是他的,安北城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住——不把他當場掐死。
阿麥被他眼底危險的光芒一刺,懵懂地搖頭,“不知道。”
安北城莫名松一口氣,“孩子在哪里?”
阿麥低頭,“金平。”
安北城看他沮喪的樣子,雙眼又微微瞇起。
“你為什么要告訴我?”
阿麥嘴皮動了一下,隔了好久才垂下眼皮,“你長得像孩子的爸爸……”
安北城僵硬的脊背剎那棉軟下來。站在那里,看著那個不確定的阿麥,他也一時無語,胸膛起伏著,喉嚨梗了又梗,腦子里一些奇怪的情緒在飄來蕩去,絞成一團復雜的線。
剪不斷,理還亂……
~
米古山案件的后續,安北城都交給王支隊長處理了。
伍少野留下兩名警衛,帶著一干突擊隊長,連夜飛回了景城。
安北城在醫院守了蘇小南幾個小時,看她吊完點滴,還高熱不退,時而不安驚厥,時而汗流浹背,時而夢魘囈語,卻始終沒有醒來,他沒法離開去核實阿麥的話,卻漸漸魂不守舍。
天亮的時候,他讓丁寅來換班守著,找個了警衛來開車。
沒辦法,一宿沒合眼,這個時候,他可不想再出什么交通事故。
循著阿麥給的地址,他順利地找到了那個位于金平城鄉結合部的老舊小區。
上樓的時候,敲那扇房門,安北城的手,不受控制的緊張。
“咚——咚——咚!”
聽著敲門聲,擔憂蘇小南一天一夜的姜玉蓮幾乎立馬就沖了過來。
“誰啊?是小南嗎?”
她沒有開門,就貼在門后的貓眼里看。
“是我。”安北城聲音淡淡的,帶一絲顫。
姜玉蓮震驚的瞪大了眼睛,透過貓眼,她看見了安北城,當然也認出了他。
“你怎么……”
“阿姨,開門。”
安北城的聲音帶著沙啞和疲憊,也有點不常見的局促。但向來居于金字塔頂端的男人,天生的氣場,任何命令句式的話都很難讓人產生抗拒心。
姜玉蓮本來還有戒備,可聽了這話,下意識就拉開了門。
“你怎么來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往他背后的樓道看一眼。
“……我丫頭呢?你們沒在一起?”
“她有點不舒服,在醫院。”
“啊?怪不得我昨晚眼皮一直跳,這丫頭也真是,不知道給我來個電話,讓我好一陣擔心。”叨叨了幾句,她突然想到重點,“是什么病啊,嚴重嗎?”
“不嚴重。”安北城梗一下喉嚨,啞著聲望屋內張望,“我來看看——孩子。”
“——”姜玉蓮愕住,再次防備地看著他。
安北城掃她一眼,也不等她同意了,側過她身就往里走。
這個時候,天兒剛亮,西西剛剛起床,在房里等著婆婆梳辮子,東東出水痘還在隔離期,所以臥在小屋的床上,房門是關著的,毫無反應。
聽到外頭的動靜,西西好奇地從房間走了出來。
一頭微卷的頭發蓬松著,穿著一件小睡裙,剛睡醒的大眼睛朦朦朧朧,眼神乖萌可愛地看這個陌生的闖入者。
“叔叔,你是來派發禮物的天使嗎?”
安北城:“……”
他當然不知道,在蘇小南的睡前故事里,雖然沒有爸爸這個角色,卻總有長得很好看的天使叔叔,會給每一個聽話的小朋友們派發禮物,就像圣誕老人似的。
西西記住了故事。
正好這個叔叔長得好看。
她自然而然就把他當成了派發禮物的天使。
看他靜靜盯著自己不說話,西西只當他默認了。
耶一聲沖過來,她朝安北城攤開手心,昂著腦袋看他。
“西西是乖小孩,可以有禮物的——”
“……”安北城低頭看著她,一動也不動,目光復雜地審視。
“天使叔叔,西西的禮物呢?”西西小丫頭很執著,就想去抱他的大腿。
“下,下次……”安北城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聲音,竟然平生第一次結巴了。不知是激動,是緊張,還是心覺虧欠,他堂堂大男人,在一個兩歲多的小姑娘面前,竟然手足無措地放不開。
“下次給你買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