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蘇小南鼻腔酸了，眼眶澀澀的，不敢抬頭。
“前些天我去了一趟滇西，今天下午返程直接就飛了京都……在外地的時候，我有任務在身，沒有辦法聯系你。”
“我……也知道。”
蘇小南后三個字的遲疑，安北城察覺了。
他胳膊緊了緊，低頭凝視她的臉，“蘇小南，你生氣了嗎？”
生氣了嗎？當然氣。
氣他為什么要跟梁曉彤去KTV喝酒，氣他為什么要送她回家，氣他為什么把持不住跟她發生了關系，氣他為什么當時不給她解釋清楚，氣他為什么直到現在才回來，沒有在她孤立無援的時候向她伸出援手……更氣他，為什么姓安，為什么會是她的……表哥。
心里這樣想，可她嘴上卻是說得輕松。
“不氣，早就不氣了。”
安北城唇一揚，突然握緊他的手，寬厚的大掌將她的小手緊緊包裹在里面，密不透風，就像他這個人一樣，一旦強勢起來，足夠的力量，不容她掙脫，一字一字都是斬釘截鐵的占有欲。
“那就好。蘇小南，我告訴你這件事，是因為我把你當我的人。”
“嗯？”蘇小南神思恍惚，不解其意。
“我說，你是我的人了，我安北城的人。”
自己人的概念很簡單，不僅可以分享喜、怒、哀、樂，更緊要的是，哪怕是那些藏得最深的秘密，最難以啟齒的私隱，也可以與對方分享。不怕丑，不怕羞，不怕直面最赤裸最蒼白的人性欲望——這樣的自己人，每一個人的生命中，都不可多得。
蘇小南懂。
因為懂得，所以矛盾。
“又在發傻！”安北城好笑地掐一下她的鼻子，“你今天為什么一直走神？”
看來他也不遲鈍，發現了她偶爾的心不在焉。
“你還在為那天的事生氣？”
說到這里，他兜里手機響了一聲。
他拿起來看了一眼，面色突地一沉，身體緊繃起來。
“差點忘了正事！蘇小南，我今天來不及和你說了。我們從滇西帶了幾個人來，就在北邸后山的院子里，我跟伍少野約好的，回來就趕過去……這不，耽擱了。”
說到“耽擱”的時候，大概是想到究竟為了什么而耽擱的，安北城英俊的臉上，帶一絲壞壞的笑，低下頭來，一個蜻蜓點水的吻，掠過她的鼻尖，聲音幽沉如撩人的琴弦。
“蘇小南，在家等我。”
這就是特種兵頭頭的生活了。
刺激、緊張、沒日沒夜，任務來了，什么時候都得走。
蘇小南看著他換衣服，目光微濕，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安北城速度很快，不過轉瞬就穿戴整齊，迅速走到了門口。
拉開了厚重的房門，他略頓一下，像是想到什么，又突然回過頭來，看向燈火中的蘇小南。
“蘇小南，如果這次事情順利，我很快就可以給你想要的了——”
給她想要的？失去了他，還有什么是她想要的？
蘇小南神經麻麻的，看著安北城，動了幾次嘴皮，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因為，她的視線，她的情感，她的思維全部集中在了他的身上——貪婪地看著最后這一眼，反復地回憶他們相處的每一個瞬間，點點滴滴，如刀刃一般，直插心臟。
“等我！”他慎重地，又說一次，“就在家里。”
門開了，又合上，一開一合間，幽冷的風吹了進來，冰涼涼的刮在蘇小南的臉上。
可她的眼眶，卻猛地一熱。
家里。
家里。
她的家，在哪里？
~
在露臺上吹了一宿的冷風，不到天亮，蘇小南的鼻子就堵住了。
看著天際泛起的斑白顏色，她望向北邸后山的方向，慢慢地回到臥室。
行李是早就收拾好的，走起來很利索。
唯一讓她不踏實的，就是那一份依戀……
人真是個奇怪的東西，習慣了的生活，要改變起來，無異于刮骨凌遲。
換好衣服，提上行李，蘇小南下樓的時候，北邸還在熟睡中，一片安靜。
值班的警衛看到她開車出來，愣了一下。
“嫂子，這么早出門？”
“嗯。”蘇小南對他莞爾一笑，“要回學校了，我把車開走，回頭你記得告訴安北城，讓人去機場開回來。”
“哦，好的。嫂子仔細點，下山路滑——”
“謝謝！”
警衛敬個禮，沒有多問放了行。
汽車駛出北邸，在盤山路上緩緩而行，那速度慢得像蝸牛在爬。
蘇小南一遍遍告訴自己，只是因為天不亮，所以她很慢，很小心……
~
蘇小南在機場看到了等候的蘇薇和姜玉蓮，她們熱情地迎了上來，嘰嘰喳喳的說著話，幻想著今后的美好生活，可蘇小南身上卻是麻麻的，腦子里一片空白，像一個遵照程序運行的機器人，離現實越來越遙遠……
飛機起飛之前，她躊躇再三，還是忍不住給安北城打了個電話。
“你還在忙嗎？”
“是。”安北城說，“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一會。”
“不睡了。”蘇小南看著艙外，“我昨天忘了告訴你，我今天得回學校的。”
“這就走？”安北城似乎略略失望，可彼此的身份他也很清楚，知道有些事情，由不得自己任性。遲疑一下，他說：“我昨天也忘了問你，學校那邊到底怎么回事？我那天找你，你們教官支支吾吾的……”
“嘿，能有什么事？因為我請假他不讓，我懶得理會，直接走人了唄。”
“怪不得！”安北城笑了一聲，“那沒事，我回頭給他打電話。”
“哦，謝謝首長，又給我走后門。”
“貧嘴！”安北城笑罵：“我有事馬上要走。你到了學校，給我來個電話。”
他的聲音并沒有太多的溫度，仍然是帶著命令的祈使語氣。可這一刻，卻像一種和煦的風，從電話線中吹入蘇小南的耳朵，讓她瞬間被卷入在一個溫柔的漩渦里，如同靠在他的胸前，聞得到他的發香，淡雅的，清幽的，夾著煙草的味道，烙出的是那個男人特有的印跡……
“安北城。”
“嗯？”
她深呼吸，讓語氣輕松。
“我回學校，恐怕不能再用手機了……”
“這樣啊？”他停頓一下，“遵守紀律是好的。行！”
“哦，那就這樣……我掛了？”
說掛了，手機卻一直停留在耳朵上，恨不得抓住他一絲一毫的氣息。
“好。”安北城說：“等我這邊忙完，就來看你。”
“……不用看了。”蘇小南聲音極小。
“嗯？”安北城顯然沒有聽清，“你說什么？”
“沒什么。安北城，再見。”
“好，再見。”
他正準備掛電話，蘇小南又喊住他。
“安北城？”
“呵。”他笑了，“小丫頭，還有什么事？”
蘇小南狠狠咬了一下唇，才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能夠正常，“你要好好的，按時吃飯，不要熬夜，工作不要那么拼，遇到感情上的事……不要鉆牛角尖，記得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多跟人交流，不要老一個人呆著……”
“……蘇小南。”安北城低笑一聲，“你什么時候轉性了？像我媽似的。”
“你答應我！”
“什么？”
“要好好的。”
安北城一嘆，“是，我會好好的。”
“那就好……”蘇小南聲音輕輕的，帶著一種陌生的溫柔，一種不屬于她的柔軟，就好像把身上所有的棱角都磨平了似的，那么輕易地就說出了那句話，“安北城，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不等聲音落下，她默默的，關掉了手機。
在最幸福的時刻分開，她給自己的愛情畫上了句號。
不知道對錯，甚至于，跟安北城說了些什么她都記不得了。
無關談話的內容，無關愛恨情仇，在分別之前，她只知道，她希望他過得好，希望他往后……永不孤獨。
天空青澀灰濛，飛機上有悠揚的歌聲入耳。
一首《曾經守候》，歌詞如同銼刀，一下下反復折磨著她的耳朵。
……
騙自己，不再為你傾心
沉默，卻有更多話語
沒想過我，早已經沒有權利
你是我，最好的相遇
而我無法忘記
你的眼睛我的呼吸
而你，你卻輕易
離開了我，無聲無息
曾經守候我給你我所有
你給的承諾，全都消失無蹤
我還在等候，燈火闌珊回眸
……
聽著聽著，不知什么時候，蘇小南已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