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北城撩他一眼，不吭聲。

“老大，我覺得你要真的想嫂子，不如就把她弄回來好了。”

“簽好了。”安北城把文件遞還給他，似乎不想聽他哆嗦，直接下了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我這還沒說完呢？”

“滾蛋！”

“我，唉……”吳越垂頭喪氣走了幾步，又回頭笑，“對了，小姑姑回景城了，晚上去她那私房菜館吃飯行不？我請客！讓你們宰！”

“——滾！”

一個“滾”字沒有落下，吳越仿佛被野獸追趕了似的，灰溜溜地鉆出了辦公室。

“砰”一聲，關門聲后，辦公室里死一般的冷寂。

安北城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冷冷看著緊閉的房門。

好一會，他的視線又轉到了電腦上。

電腦開著的，全屏模式，正是《JK3》的游戲畫面。

一個美麗的女角色，安靜地站在人來人往的大城中間，白衣飄然，遺世而獨立……

“蘇小南。”

他鼠標輕輕摩挲著畫面上的人物，聲音低沉，喑啞，除了他自己，整個世界都不會聽到半點聲音。

“你好好的。”

又一句說完，他半闔著眼，正準備點擊界面上的“X”，私聊頻道就傳來消息。

死神：“你在線已經兩個小時了，卻一步都沒有動，你在想什么？”

死神：“關于我的事，你還沒有考慮好嗎？”

死神：“聽說紅尖的老大，最喜歡收羅有本事又長得帥的人才，我認為我很合適。”

死神：“你到底在猶豫什么？對我不信任？還以為我就是死神？”

死神：“我實話告訴你，這個世界每天都會有無數人發來郵件挖我。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我再給你一周的時間考慮。”

這么囂張的人，安北城見過的不多。

這個叫余勤的“死神”，從背景上講，他也很看上的。而且，他說得不錯，安北城喜歡人才，紅尖特戰隊的人，從伍少野、簡聰、雷荊山、耿蕭然、方昂，吳越等大隊長到他身邊的丁寅、楊偉、展竟等人，無一不是軍事素質拔尖的人才，或者在某個領域有特殊本領的人。

這些年，像死神這么自薦的人，也不是沒有，但安北城對他，還是有猶豫的。

信息網絡時代，這個人的破壞力太大了。

隔著層層防火墻，他都能探到他的秘密，何況特招他加入紅尖？

一旦用人不慎，帶來的后果，將是毀滅性的。

在沒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安北城只有冷著他。

他相信，事緩則圓。

不管這個死神帶著什么目的而來，總會露出馬腳。

安北城晃了幾下鼠標，看著死神的喋喋不休，一個字都沒有回復。

鼠標輕點，他退出了游戲。

~

老大的情緒不好，整個紅尖特戰隊的溫度都入于低溫狀態。

離行政樓較遠的醫療大隊，似乎沒有受到波及，氣氛稍微好一點。

大隊長辦公室里，穿著白大褂的顧風同志，正在和簡聰通電話。

“陸啟那小子，真的跑去京都了？”

“……”

“我去！難得癡情郎啊！”

“……”

“這么說，老大也都聽見了？嘖，那可就難怪了。除了抱抱，不會還有什么吧？”

“……”

安北城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

辦公室的門沒有關，他站在門口，“咚咚”敲了兩聲。

顧風不經意扭頭，看見一張冷若冰霜的臉，見了鬼似的，嚇得差點把手機掉地上。

“哎呀媽，老大，你怎么來了？”

條件反射地問出口，看安北城依舊不冷不熱地站在那里，冷峻的身姿像一座移動的冰川似的，瞬間拉底了他辦公室的溫度，顧風趕緊掛了電話，拉開對面的椅子，一副狗腿兒的樣子。

“來來來，首長同志，這里坐，你請這里坐。”

安北城冷鷙著臉，沒有追問他打電話的事，漫不經心地坐下。

“上次給我的藥，還有嗎？”

“藥？”顧風蹙了一下眉頭，“你是說佛頭春，還是——”

“你知道我說什么。”安北城深幽的眼，仿佛帶著肅殺的涼，駭得顧風咳嗽地掩飾一下緊張，推著眼鏡，神經正經了不少，“老大，你這都好久不吃藥了。我以為……你已經不需要了。其實吧，依我說，沒事喝喝佛頭春就很好，對身體沒有什么傷害，還能緩和夫妻感情……不過嘛，就是嫂子暫時不在……”

聽他說得顛三倒四，安北城臉色更為幽冷，不耐煩地打斷。

“明天給我帶來。”

命令似的語氣，符合他一貫的人設。

可顧風聽著，心里卻不是滋味兒。

推眼鏡的手指依舊停在鏡框上，他像忘了放下似的，瞬也不瞬地盯著安北城的臉。

“老大，我還是覺得吧，前些日子的你，比較可愛……”

安北城一言不發。

“講真，老大，何必折磨自己呢？既然跟嫂子在一塊覺得開心，也喜歡跟她在一起，甚至跟她在一起，不用吃藥也會很好，那她不就是你的藥了嗎？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誰會覺得你偉大還是咋的？做人，自私一點，沒什么不好。更何況，她不也喜歡跟你在一起嗎？這世界，兩情相悅，可是稀罕物了——”

顧風用一個醫者最純粹的醫德勸慰了自己的膽子，然后婆婆媽媽地對安北城說教著。

他原本以為安北城是不會回答的。

可過了一瞬，這個冷血動物，卻突然冒出幾個字。

“顧風，別人不懂，我以為，你懂。”

顧風一愣。

是的，他對安北城的事，知道的遠比別人多，包括那個因為掌握著情報資源搞得像江湖百曉生一樣無所不知的簡聰。

然而，他并沒有安北城以為的懂他。

……是的，他并不完全懂的。

像他這樣的一個男人，擁有令人稱羨的家世、容貌、權勢、地位、本事……不論從哪個方面講，老天都實在太厚待他了。所以，本著“人無完人”的原則，為他的人生道路設置一點點障礙，那根本就是合情合理的事。

因此，顧風從來不覺得他那點毛病是天大大事。

當然，人不能真切體會別人的內心。

別人的疾病，都是小事。別人的事故，也只是故事。

這一點顧風得承認，安北城的痛苦，他并不能感同身受。但無論如何，他也不贊同不理解安北城因為這些原因放棄感情。

“老大，雖然我是一個優秀善良正直勇敢的醫生……可心病，真得心藥醫。”

安北城緊緊抿著唇，掃向他。

他的眼底，噙著一絲顧風捉摸不透的落寞，似乎有什么想說。

然而，片刻之后，他終是轉身，就那樣走了出去。

高大而冷漠的背影，沐浴在夕陽余輝中，卻沒有染上陽光的半分溫暖。

就好像……

從來都不是他拋棄了這個世界。

而是他……一直被世界遺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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