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義德只是擔心法茲勒過于自負,因此得罪了唐人,萬一遭致唐人的狠辣報復,這就得不償失了。
但是,法茲勒雖然看著懦弱,可實際上還是有自己的底線的,自己的臉面還在其次,帝國的利益是絕對不容侵犯的。如果唐人妄圖以恫嚇等手段,使得他屈服,那就大錯特錯了。
見賽義德如此為自己憂心,法茲勒心中多少還涌起了一絲感動,便說道:
“賽義德,這次出使不管成敗,你都是有大功于帝國的,將來我都會向哈里發如實奏報。”
這等于是在向他保證,不管如何,都會向哈里發為其請功。
如此保證,對法茲勒而言還是很少見的,畢竟法茲勒并不以體恤下屬而聞名,只見他沉默了一陣,又補充道:
“不管唐人如何用那些可恥的手段恫嚇于我,我都不會屈服,必要時……必要時甚至可以放棄生命……”
說話間,法茲勒的目光看向了遠處的天空,賽義德訝然,他一直以為法茲勒是個并無多少能力的宮廷近臣,但現在看來,對此人的認知多少有些偏差,同時也看低了此人。
“親王殿下萬萬不可輕言放棄,如果唐人用強硬手段逼迫,小人寧愿,寧愿豁出去,也要護著殿下平安返回泰西封!”
賽義德表現的感激涕零,法茲勒也大為動容,同時笑道:
“帝國何時到了這種地步了?放心吧,帝國并非不能與唐朝一戰,只是出于不想立于四面作戰的尷尬境地,選擇暫時的退讓而已。如果這些遠來的唐人以為就憑借呼羅珊的兩場勝仗就能征服帝國,那不是做夢嗎?”
法茲勒說的都是真實情況,賽義德連連表示贊同,同時也不忘了表達他本人對法茲勒個人安危的擔心。
“放心吧,我雖然不會讓步,也不意味著蠢笨的要直撞向唐人的刀劍上!”
法茲勒感動于賽義德今日的表現,甚至暗下決心,將來回到了泰西封,一定要提拔重用此人,因為只有在最危難的時候才能看出來一個人的真心如何。
自打離開了泰西封以后,看起來很狡猾的賽義德卻并沒有表現出商人特有的唯利是圖,反而不辭辛勞,盡心盡力。
“我累了,回去休息一會,你也回去休息吧,看情況唐人不會有多么痛快的與我們和談,總要做好最壞的準備啊!”
休息只是法茲勒的一個借口,實際上他要回到自己的帳篷里靜一靜,想一想接下來的對策。
今日的宴席出乎意料,唐人的態度也從側面證明了他們充滿的惡意,或許接下來在正式談判之前,還會有更多可恥的招數使出來。
賽義德何等的聰明,自然看得出來法茲勒親王的失態,此時的真情動容,也應該是失態之后的直接表現。
話說回來,如果因此能得到法茲勒的信任,將來回到泰西封,自己的路將更加好走。
泰西封宮廷中,以法茲勒為首的文官們一直是股可以左右政局的強大力量,正因為他們不掌握兵權,哈里發才放心大膽的信任他們,重用他們,而不會擔心受到反噬。
而這些文官的權力基礎都來自于哈里發,他們自然也只會站在哈里發一邊,對那些部落元勛,以及將軍們形成強有力的牽制!
尤其是近幾年,哈里發年歲漸漸大了,對那些年富力強的將軍更是猜忌,因此就更加的重用身邊的文官們。
可以預見的,哈里發至少還能穩穩當當的執政十年左右,所以法茲勒只要不犯什么大錯,就會更加的得到年老的哈里發的重用。
現在能夠得到哈里發最信任的宮廷近臣的賞識,對自己而言無疑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但賽義德也知道凡事不能太過,不能表現的太過于殷勤,應該點到即止。
所以只簡單的應承了幾句,便回到了自己的帳篷。
躺在胡床上,剛迷迷糊糊的睡過去,就隱約聽到外面有人在呼喚自己。
賽義德一向驚覺,登時睡意全無,再細細聽,又好像沒有人,難道是產生幻覺了?
從胡床上起來,他才發現地面上有一封信,信封上沒有署名落款。
拾起信封,賽義德只覺得自己心臟砰砰亂跳,他有種特別的預感,拆開信箋,果然如他所料,是唐朝丞相的密信!
密信中的交代很短,也很明確,就是讓他盡力配合法茲勒,不要暴露自己。
仔細辨認了信箋上的特殊暗記以后,確定系與此前約定好的一樣之后,賽義德將信紙湊近了豆大的油燈燈芯上,緩緩點燃,隨著幾縷青煙,信紙化為飛灰。
外面天色漸黑,晚飯的時間竟在不知不覺間過去了,為防止晚上餓肚子,便出去看一看今晚的飯食送來了沒有。
剛一出去,便瞧見了挑著飯食擔子的軍士走了過來。
賽義德客氣的打著招呼,詢問今日為何開飯晚了。
那軍士也很客氣,笑著回答道:
“軍中規矩,如果有突發事件,或者來了預計之外的人員,飯食的供應會按照優先級從新調整,所以今日送飯的時間才晚了!”
賽義德點點頭,問道:
“這么說,是軍中來了不少人?”
那軍士意識到自己說得多了,便趕緊閉上嘴巴,連連擺著手。
“俺也不知道,不知道了,具體什么情況貴使可向旁人去打聽,俺只管送飯,送飯!”
看到那送飯軍士如此遮遮掩掩,反倒激起了賽義德好奇之心,究竟自己小睡的這段時間里來了什么人,發生了什么事。
因為以賽義德以往的經驗來判斷,能夠影響飯食對使節的派發順序,要么是唐人有意羞辱慢待,要么就是當真來了要緊的人員。
賽義德結合現實情況在加上那送飯軍士的反應予以推斷,便更傾向于后者。
思來想去,賽義德打算去負責與他們協調的軍吏那里去打聽一下情況,這個軍吏平日看起來很嚴肅,但私下里也收了不少好處,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給了他們不少生活上關照。
可見到那軍吏以后,卻死活套不出半個字來,這更讓賽義德心癢難耐,究竟是誰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