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灞橋,一場百年以來規模最大的戰斗在此地展開,由于入夏無雨,關中各大水系漸漸干枯,灞水同樣也難以幸免,到此時最深處才僅僅沒過膝蓋,衣衫襤褸的大軍如排山倒海一般穿過了淺淺的灞河,直撲向了列陣以待的**。
這是一群不知道何為害怕的襤褸大軍,攻破新豐,以及兩次擊敗前來阻擊的唐朝禁軍,使得他們獲得了極大的自信。現在連傳言中戰無不勝的神武軍都派出了將軍與之講和,可以想見唐朝對他們的忌憚之深。
也許這支襤褸大軍的首腦頭目們就是被這種假象所蒙蔽,以至于背離了起兵之初的訴求,誅奸臣,清君側的目標和口號已經悄然換成了“破長安,立新朝”。
位于**軍陣中,一名頜下無須的官員全副甲胄,冰冷鐵盔沒能遮蓋住的臉上,抽搐一般的散發著陣陣冷笑。
“大使請到軍陣之后,容末將權力廝殺!”
此人身側的將軍在有些不厭其煩的勸說著。
“不必,魚某為觀軍容使,身負皇恩,怎敢因一己之私而躲在后面?魚某就在此處看著,為你們助威!”
這個全副甲胄的官員正是大唐天子李隆基親封的觀軍容使,長安左近最精銳的神策軍便由此人統帥。卻見魚朝恩頗有些廢立的揮了揮右手。
“亂賊撲上來了,將軍可有應對之法?”
卻聽那將軍嘿嘿冷笑了兩聲。
“大使且看好戲,我神策軍會讓這些田舍夫見識一下,何為真正的大**威。”
魚朝恩不再多言,只興奮的說了四個字。
“愿君成功!”
卻見**如無數黑塔林立,迎著滔天而來的巨浪,竟巋然不動。
兩軍撞到一起,令遠處觀戰的人大覺刺激,長安百姓多年不聞刀兵,最初聽說**慘敗,多數人還兀自不信,今日神策軍主動出擊,竟有許多人敲鑼打鼓的尾隨觀戰。
面對洶涌而來的十萬襤褸大軍,許多觀戰的百姓不由得心中打鼓,此番出兵迎戰的神策軍充其量只有兩萬人,他們能是逃民叛軍的對手嗎?
戰事在接觸之后開始變的膠著,人們一時間也分不清究竟是**死的人多,還是叛軍死的人多。
總之,整個天地間仿佛都充斥著隆隆不斷的戰鼓,與拼命廝殺的慘嚎。
很多人受不了這血腥的場面,忍不住紛紛逃離戰場。能夠接受這種殘忍場面,而選擇留下來的百姓,則煞有介事的對戰場做著品頭論足。
“看,那是咱大唐的陌刀兵,亂賊都是砍刀木鍬,就算人多也難持久……”
“也不盡然吧?否則先前禁軍豈能兩次敗在其手?”
最終的呼聲還是**取勝占了上風。
“快看,騎兵,騎兵!”
戰事膠著了大約一個時辰之后,一支騎兵忽然出現在了所有人的視野之內,這支騎兵沿著灞水,自南向北自插逃民叛軍的側翼。突襲出人意料,百姓們在震驚過后立時就發出了陣陣歡呼。
“**威武,**威武!”
人人的奮力的為**助威,沒有任何希望由逃民組成的叛軍打到長安城下,一旦擊破長安,這些人勢必要進行無差別的搶劫與殺戮,這對于當地百姓而言無異于世界末日。
這支騎兵的出現終于使占局出現了傾倒性的變化,逃民叛軍的左翼最想頂不住壓力,逐漸開始崩潰。
就在所有人以為戰斗即將結束之際,叛軍居然又發出了強勁的反擊,左翼的崩潰似乎為右翼提供了無窮的動力和勇氣,竟一舉沖破了兵甲林立的**左翼。
驚呼聲,哭泣聲立時又彌漫了觀戰的百姓隊伍。
“不好,**要敗……”
說這話的人沒等半句話落地,就被人狠狠砸了一拳。
“閉上你的烏鴉嘴……”
不管怎樣,觀戰的百姓們還是慌了神,半數以上的人開始逃命。
事實上,**的攻擊重心一直集中在右翼,左翼僅以少量兵力以作支撐,如果不是叛軍壓上了全部兵力,他們未必能夠崩潰。然而,戰爭就是這樣,絕不會給人以喘息和重新選擇的機會。
觀軍容使魚朝恩見狀甚至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他指著已經崩潰的**左翼對身邊的親衛厲聲喝道:
“敢與魚某殺過去嗎?”
“殺,殺,殺!”
魚朝恩的喝問換來了三聲喊殺,聲音直透云霄。
“好!隨本使殺賊!”
魚朝恩狠夾馬腹,第一個沖了上去,跟在他身后的千余親衛也如下山虎一般撲了出去。
**的帥旗堵在了左翼崩潰后形成的缺口上,任由逃民叛軍如何一次又一次的沖擊,終是沒能將戰果繼續擴大。然則,他們在**左翼的停滯不前,最終影響了整個戰局。**對叛軍左翼透陣而過,騎兵如一把利劍直接刺入中軍,直指對方的帥旗而去。
原本已經做了逃跑準備的百姓忽然又發現**居然力挽頹勢,并一舉使得叛軍整個軍陣陷入混亂之中。
“看,快看,亂賊逃了,逃了……”
那些拼命往長安方向奔逃的百姓有膽大者回頭一看,果見先前如潮水一般的亂賊居然已經鬧哄哄一片渡過灞水,向東逃竄了。
“殺,灞水以西的叛賊,一個不留全數斬殺!”
魚朝恩抹了一把滿是血污的臉,露出了沒有一根胡須的臉。
他的目的很簡單,在窮寇不追的基礎上,殺光所有不及渡過灞水的叛軍。
這場大戰從黎明直殺到日落,神策軍以兩萬對十萬,一戰陣斬逃民叛軍兩萬余級,自身僅僅傷亡不足三千。不得不說,灞橋一戰是一場難得的大勝。
捷報就像離弦之箭,以驚人的速度被送往長安,觀軍容使魚朝恩并沒有將自己的得意掛在臉上,他相信不久之后,自己的名字就會像秦晉那小豎子一樣震動朝野。
想到此處,他終于還是露出了一絲笑意,這還多虧了南北衙那些蠢貨禁軍以兩次慘被做的注腳。
“歇息一夜,明日渡河追擊!”
逃民叛軍今日慘敗,而神策軍的體力也消耗嚴重,在敵情不明的形勢下強行追擊,反不如經過一夜的修整后,再從容出兵。
他相信,以逃民叛軍的軍紀,能夠夜行十里就已經是極限了,這對神策軍而言,在日間行軍是完全可以從容追上的。
第二日的大戰再沒有百姓敲鑼打鼓的觀戰,一日斬首兩萬級,尸橫遍野,血肉橫飛的殘酷場面徹底擊碎了他們百戰沙場一廂情愿的幻想。原來,上陣殺敵竟日如此可怖難耐。兩萬具尸體流出來的血水,居然將整條灞河都染得通紅……
……
“使君,果不出所料,神武軍大勝,魚朝恩一戰斬首兩萬級,只怕逃民要支撐不住了。”
“神策軍傷亡幾何?”
“據說不到三千。”
乍一聽到消息,就連秦晉都震驚不已,想不到神策軍居然如此兇悍,以兩萬打十萬,一戰就殺了兩萬人,這相當于神策軍平均每人斬首一級,而且代價僅僅是三千人的傷亡,這種大比例的勝利,恐怕連神武軍也未必能做到
秦晉暗暗慶幸,自己一直低估了神策軍的戰斗力,好在神武軍沒有與之為敵,否則倉促一戰,勝負還真不好說,就算神武軍取得了勝利,只怕傷亡也不會小了。
隨后,他又驚訝于自己的這種想法,他從未規劃過要與神策軍兵戎相見,但潛意識里卻總冒出這種令人心驚的想法。
“起兵,向西前進三十里!”
神武軍右信豐縣以東開始向長安做緩慢的推進。一路上,活捉了不少叛軍逃卒,經過審訊,秦晉又得知了一則驚人的戰報。
神策軍居然在灞水以東十五里的位置追上了逃民叛軍,并再一次將他們打敗。而且經歷了兩次慘敗以后,這支叛軍已經到了分崩離析的邊緣,原本的十萬人,死的死,逃的逃,最終還頑強聚集在一起的,只怕已經不到兩萬人了。
聞聽此言之后,秦晉目瞪口呆,逃民叛軍聲勢震動天下,其興也勃其亡也忽,令人不禁感慨惋惜。
就在得知這個消息不久之后,逃民叛軍居然主動派人找到了秦晉,要求談判招安事宜。
秦晉當著那叛軍使者的面冷笑了兩聲。
“爾等聲勢大振的時候不談招安,在這等大廈將傾,樹倒猢猻散的當口再談,就算秦某答應了,天子和朝廷也不會同意的。”
那使者來時想必也做足了思想準備,但也沒想到秦晉竟然拒絕的如此干脆,面色不由得灰敗一片,繼而又強作精神追問:
“難道,難道就一丁點可能都沒了嗎?不做官,到河工營去做苦力也成啊!”
聽到他們直把河工營比做苦力,秦晉就氣不打一處來,真不知道這種謠言是誰造出來的,對誰又有什么好處。
“河工營堪比苦力?他們在營中不知比逃難時好了多少倍,如何到了你們口中就成了苦力?”
使者表情惶恐,連連稱罪,又期期艾艾的問道“真,真的沒有余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