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傳話的內(nèi)侍雖然與邊令誠同為宦官，但地位卻是天差地別，邊令誠乃是十六衛(wèi)軍的將軍，他豈敢去得罪這種人，只小聲的嘀咕了一句：“不敢妄言，是，是真有露布飛捷！”</p>
<p>天子年老耳背，聽不到他的小聲說話，但也不敢多做耽擱，萬一被看出不妥來，沒準(zhǔn)便會承受雷霆之怒。</p>
<p>“圣人，露布飛捷！”</p>
<p>內(nèi)侍宦官越過邊令誠，又緊走了幾步，將手中滿是塵土的破爛旗子和油布包放在了天子案頭。</p>
<p>李隆基抬起眼皮，露出了渾濁的老眼，里面充盈著疑惑和不解。小宦官動作麻利的將里面絹帛取出，上面密密麻麻書寫的文字便是此次飛捷的具體內(nèi)容。</p>
<p>將這一方絹帛掂在手中，李隆基才看了幾眼面色竟陡然一變，轉(zhuǎn)而看向那內(nèi)侍宦官，聲音依舊低回沉穩(wěn)，只是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急躁。</p>
<p>“報捷的人呢？速帶來見朕！”</p>
<p>“回稟圣人，報捷的軍卒尚在宮門里，奴婢去將他喚來�！�</p>
<p>這一番變故將邊令誠弄的一頭霧水，但這是在天子駕前，天子不發(fā)話又豈有它隨意插言的份，只能暗暗納悶，不知又出了什么變故。</p>
<p>正好李隆基的目光又投向了邊令誠，他沒來由的就打了個寒顫，隱隱覺得一股不詳?shù)年幵普谧约荷磉厛F(tuán)團(tuán)聚集。</p>
<p>“那位秦縣尉還活著，你高興嗎？”</p>
<p>天子的聲音仿佛自云端傳來，聲音飄忽的好像無根之樓閣，可落在邊令誠的耳朵里卻不啻于當(dāng)頭悶棍。然后他又下意識的以為自己聽錯了，只好跪下來遲疑著，不敢回答天子的問題。</p>
<p>“甚好，甚好，不但未死還再立新功，朕倒想見一見這位后起之秀！”</p>
<p>李隆基快速瀏覽著絹帛上蒼勁有力又不失工整的文字，這是秦晉親筆手書，里面詳細(xì)介紹了關(guān)外情形，以及崔乾佑的困境，硤石一戰(zhàn)斬敵將之首，殺傷數(shù)千人。這份功戰(zhàn)績雖然看起來并不顯赫，但卻一針見血的將邊令誠剛才添油加醋描繪的關(guān)外亂局撕了個粉碎。</p>
<p>而能夠在重重叛軍之中再次斬敵主將，破軍萬人，也正為帛書上所言做了強(qiáng)有力的注腳。相比之下，邊令誠為天子所描繪的局勢，便有些站不住腳的意味，抑或是說沒有帛書上所言更得圣心。</p>
<p>邊令誠是何等樣人，立刻就從天子的目光中發(fā)現(xiàn)了對他的不滿之意，臉上身上立時就出透了冷汗，琢磨著究竟該如何挽回圣心。</p>
<p>片刻功夫，小宦官細(xì)碎的腳步踩著地板，沙沙作響，在鴉雀無聲的殿中甚為明顯。邊令誠終于松了一口氣，總算暫解一時之圍，先看看天子如何詢問那報捷的使者吧。</p>
<p>“臣新安縣戶曹司佐拜見皇帝陛下無恙！”</p>
<p>邊令誠心中頗為訝異，原來這并不是一般的軍中健卒，還是位縣廷中的雜任吏員，繼而又恍然，此人既然是新安縣廷中的佐吏，那么，難道秦晉未死之說自己果然沒有聽錯？</p>
<p>瞬息之間，邊令誠腦中念頭千轉(zhuǎn)，思量著如果真的證實(shí)秦晉未死，這會給自己帶來災(zāi)禍還是好處……</p>
<p>只聽天子問道：“這帛書中所言新安縣尉可是那個秦晉？”</p>
<p>“正是！”這位戶曹佐吏并不知道秦晉的被燒死在峴山的消息已經(jīng)在長安城中，廣為流傳，甚至朝廷為了表彰他的功績甚至還破例為他追加了謚號。</p>
<p>如秦晉果真未死，朝廷和天子豈非要大大的難堪了？這時邊令誠腦子里跳出來的第一個念頭。緊接著，他又不禁渾身戰(zhàn)栗，若果真如此，讓朝廷和天子難堪的始作俑者豈非就是自己了？一念及此，跪在地上的邊令誠立刻面如死灰，豆大汗珠順著尖瘦的兩頰淌了下來，噼里啪啦落在地板之上。</p>
<p>“與朕詳細(xì)說說，你們?nèi)绾翁舆^了峴山的大火？”</p>
<p>雖然秦晉已經(jīng)在帛書中將前因后果一一詳述，天子顯然還處在一種莫名的亢奮中，盡管他言行依舊看似如常，但邊令誠的直覺告訴他，秦晉還活著的消息讓這位古稀天子難得的興奮了。</p>
<p>直到此時，邊令誠有些后知后覺誠惶誠恐的跪拜而道：“恭喜圣人，賀喜圣人，良臣死而復(fù)生，正昭示我大唐乃天道之所系！逆胡叛軍，傳檄可定！”</p>
<p>李隆基這才又將注意力重新放在了邊令誠的身上，事情的發(fā)展證實(shí)這個宦官從關(guān)外帶回來的兩個消息都不盡不實(shí)，從秦晉之死到潼關(guān)外形勢的糜爛，不一如是。說實(shí)話他是心有不滿的，但看到邊令誠誠惶誠恐匍匐在地上，倍顯艱難的模樣，又禁不住心生惻隱。</p>
<p>天子身邊的舊人越來越少，除了獲罪的以外，大都也先后離世。邊令誠不滿十歲入宮，在天子身邊戰(zhàn)戰(zhàn)兢兢三十余年，雖然比不得先天、神龍年間的從龍舊人，但像他這種既親且能的人的確已經(jīng)屈指可數(shù)了。</p>
<p>逐漸，凌厲的目光柔和了下來，殿中沉寂了好半晌，天子的聲音才再度響起。</p>
<p>“召集宰相們來勤政樓議事！”</p>
<p>內(nèi)侍宦官應(yīng)諾之后又小心翼翼輕手躡腳的退了出去。</p>
<p>大約過了半個時辰，興慶宮門前車馬不絕，先是門下侍中韋見素率先到了，勝業(yè)坊毗鄰興慶宮，韋相公先至，也在情理之中。緊接著，宰相之首楊國忠軺車轔轔，在扈從隨員的拱衛(wèi)簇?fù)硐逻M(jìn)了興慶宮。</p>
<p>最后趕到的是尚書左仆射哥舒翰，老相公僅帶隨從一名騎馬而至，倒得興慶宮門前左臂用力勒住馬韁，大宛良駒前蹄高高揚(yáng)起，希律律一陣怪叫，然后翻身下馬，將戰(zhàn)馬交給隨從，這才大步踏著地面上青磚咚咚的去了。</p>
<p>駭?shù)膶m門禁卒連連咋舌，“不都說哥舒老相公開春就中風(fēng)疾，病廢在家了嗎？如何還似這般生龍活虎的？”</p>
<p>宮門守將狠狠瞪了那多嘴的禁卒一眼，“哪來那么多廢話，不怕被剜了舌頭？”</p>
<p>惡狠狠的一句，立時將那禁卒嚇得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多說半個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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