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對我們這些聽從命令殺人的家伙沒什么意見,但是對那些挑起戰(zhàn)爭的人意見卻很大,這么說吧,如果我和我哥哥的官銜再高一些的話,說不定連我都是被殺的命呢。”
德萊文無所謂的擺了擺手,他其實是不太能夠理解李珂的這種想法的。
什么叫做抓挑起戰(zhàn)爭的人審判,能夠做出那么多的人,會不理解戰(zhàn)爭并不是一個人的事情這件事嗎?
諾克薩斯發(fā)起的每一次戰(zhàn)爭都是從上到下都在渴望的,而不是單獨幾個人能夠做到的。
王公貴族們渴望更多的權(quán)利和財寶,以及話語權(quán)。而平民們則渴望著從原本的階層當中離開,并且得到足夠溫飽的物資。
所以他們才會攻打恕瑞瑪和周邊的小國,所以才會攻打艾歐尼亞。
這并不是一件很難以理解的事情,諾克薩斯的命脈也是如此,那就是切實的讓士兵和民眾得到好處。
只要戰(zhàn)爭當中聽從命令,不管你是嗜殺成性的惡魔,喜歡凌虐他們,喜歡讓奴隸包圍你,過上皇帝的生活,又或者肆意的放縱自己的欲望。
這些都可以。
只要你為諾克薩斯效力,只要你足夠優(yōu)秀,那么你想得到的都能夠得到。
這就是諾克薩斯的魅力所在,人們往往只能夠看到那些成功的在諾克薩斯過上好日子的人,卻看不到那些在諾克薩斯這種制度下成為枯骨的人。而在諾克薩斯這種體系下獲得好處的人們則會更加堅定的相信這是個好地方,然后拉更多的人進來。
然后,理所應(yīng)當?shù)膶κ≌哒f……
你能力不足。
“因為我們的社會其實是個畸形的社會,德萊文。”
斯維因嘆了口氣,這件事他非常的清楚,所以才如此的惆悵,因為這幾乎注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是諾克薩斯前進的阻礙。
德萊文挑了挑眉,他不明白為什么李珂對斯維因有殺意是因為他們諾克薩斯的生活是畸形的。
“當諾克薩斯征服了全世界之后,我們還能夠靠什么確保晉升呢?德萊文。諾克薩斯的根基就是有功有能者為上,這也是諾克薩斯的基石,但他是有極限的,而那也是我們的極限。”
斯維因有些嘆氣,正是因為看到了更高更遠的東西,他才看清了諾克薩斯的全貌。他所喜歡的那個賞罰分明,能者為上的國家終歸是一場泡沫。
土地是有限的,敵人也是有限的,說真的只要諾克薩斯并不是四面出擊,而是把力量握成一個拳頭,那么他們就能夠戰(zhàn)勝這個世界上的全部國家。
這并不是虛言,就算是一斬千擊的劍士,又或者是一擊毀滅兩艘艦船的法師,他們最終也都只是人而已,而不是神。
他們是能夠?qū)χZ克薩斯的造成極大的傷亡,但是如果用火炮轟擊他們保護的人,用人海戰(zhàn)術(shù)和火炮一寸一寸的將艾歐尼亞上任何一個反抗的東西都清洗成焦土,并且持之以恒,那么他們就能夠贏。
這也是斯維因從來不害怕這些艾歐尼亞人的原因,因為他們不團結(jié),而且非常的自傲,抱著自己的東西就覺得那是天下第一了,甚至說出艾歐尼亞不需要這個世界其他的東西就能夠活的很好,只讓出一部分就能夠讓諾克薩斯?jié)M足這種瘋話。
他們的魔法和武藝的確高超,但是他們培養(yǎng)一個能夠無視槍炮的高手需要多久,而諾克薩斯培養(yǎng)一只百人的槍炮隊需要多久?
前者數(shù)十年,并且必須是那種優(yōu)秀的人才。而后者只需要一個月,挑選的人員也完全可以是昨天還躺在地上的乞丐。
但是也正因為他們的強大,滋生出了無數(shù)的罪惡。
因為強大到能夠一國碾壓一個大陸,甚至全世界。所以諾克薩斯人變得浮躁了起來,總覺得我們這么強就開戰(zhàn)拿東西好了。
諾克薩斯的基石就是如此,有功勞就,有力量就能夠上位,但是當整個世界都被征服之后,那些不滿足自己目前位置的人會怎么辦?
金字塔的上層是有限的,而他們帝國的基石卻是讓所有人都能夠攀爬這個金字塔。而他之所以受歡迎,有這么大的名聲,也正是因為他不遺余力的維護這個體系,并且讓大家都看到了。
但這樣的國家真的長久嗎?
因為他們的強大和攻無不克,久而久之,崇尚戰(zhàn)爭的他們就變成了不斷開戰(zhàn)的一個國家。因為這確實的能夠帶來好處,而且在這個過程當中,大量的‘優(yōu)勝劣汰’也讓諾克薩斯多出了無數(shù)的‘人才’。
他是相信勝者得到一切的人,但是他看了那些東西之后才明白,這樣的體系弊端到底多么的嚴重。
因為人是有缺陷的,最會做某件事的并不一定懂得人情世故,而在諾克薩斯,不懂人情世故,不懂栽贓陷害,你就活不下去。
聰明人總是能夠找到漏洞和‘有效’的方式來讓自己的對手減少,讓自己脫穎而出。當一整個政權(quán)都是這樣的聰明人的時候,似乎腐敗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
畢竟聰明人,總是會做出一些聰明的事。
陷害比自己強一點的戰(zhàn)友,讓自己的戰(zhàn)友送死,隱瞞關(guān)鍵的情報,這些都是聰明的舉動,也是他以前認可的事情。
那個時候的他認定了諾克薩斯意志就是最完美的意志,這個世界上也就只有諾克薩斯意志最為先進和可靠。只要遵循優(yōu)勝劣汰,結(jié)果為先,勝者一切的信條,那么諾克薩斯就能夠不斷的強大下去。
但這些聰明人多了對一個國家真的有好處么?聰明的人不會犯同一個錯誤,不會放著簡潔的路不走,他們會找最快的,也是最簡單的路。
他們會把勞累和困難的工作踢走,將功勞和輕松的活交給自己,用各種方法排除比自己強的人,讓自己成為很多職位和好處的唯一選擇。
而當所有人都是聰明人的時候,又有誰來當傻子呢?
自己以前就是在不斷的排除這樣的小聰明的人,覺得他們是玷污了諾克薩斯意志的人,他們能力不夠。但是卻不明白為什么會這么想,時代和環(huán)境終究是讓他看不到更多的東西。
而當他看到了更高的東西之后,他這才明白一點。
他并不害怕他看到的那些東西,他在害怕那些他看不到的東西。
因為那會摧毀他為之奮斗的一切。
“所以,我其實還不明白皇帝為什么想要殺你,而且你說的和皇帝陛下為什么殺你也沒關(guān)系啊。”
德萊文撇了撇嘴,他最討厭聽這些比自己聰明的人說話了。
“那是因為,諾克薩斯現(xiàn)有體系下,我便是最高位,你和你的哥哥雖然同樣戰(zhàn)功卓絕,但并非是發(fā)號施令的人,你們從一開始是個士兵,到最后還是個士兵。不管是對以前的諾克薩斯,還是現(xiàn)在的諾克薩斯,你們都沒有任何的威脅。而我不同,我是主導這個體系的人,是發(fā)號施令的人,是……”
斯維因嘆了口氣。
“……聰明人。”
德萊文拋小刀的手停了下來,他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斯維因。這種被自己救了的人當面罵蠢貨的經(jīng)歷他還真的是第一次,所以就算他也都有些驚愕。
“所以,我可以認為你在說我蠢嗎?”
斯維因點了點頭,并且抿了一口藥劑。因為自己面前的德萊文也好,又或者是德萊厄斯也好,這兩兄弟都是蠢貨。
“沒錯,你和你的哥哥都是蠢貨。”
斯維因的聲音帶著感慨,而德萊文也把自己的頭歪了歪,然后露出了自己碩大的拳頭。
要是說他自己的話,他笑笑也就忍了,畢竟諾克薩斯現(xiàn)在靠譜的人也就剩下斯維因一個了。不管是諾拉還是那些還在外面蹦噠的跳梁小丑,也就只有斯維因一人是能夠讓人信賴的了。
但是他說自己的哥哥就不行了。
“麻煩你先看著我這個沙包這么大的拳頭,然后再說一遍。”
斯維因忍不住的大笑了出來,他終于明白了為什么皇帝陛下會表現(xiàn)出要殺自己的樣子了,因為只有這樣,自己眼前的這個家伙才會裝出愚蠢的樣子。
“但也是帝國的基石,一個國家從來都不是聰明人能夠建造起來的,而是需要無數(shù)愚蠢的人。我會被殺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因為以前的我崇尚聰明人,但是我們的皇帝陛下,卻只需要愚蠢的人。我很高興我們的國家能夠有你們兩個蠢貨,這是真心話。”
一個聰明人永遠都不會為了其他人犧牲自己的利益,但是愚蠢的人會。
這些人會被稱呼為英雄。
而諾克薩斯早就開始蔑視這些所謂的英雄了,結(jié)果到頭來,諾克薩斯的存在基石,卻是他們不斷詆毀和消滅的英雄。
武力,狡詐,遠謀。
武力依然必要存在,但需要改變。遠謀也必須存在,可不再為了戰(zhàn)爭,狡詐也必須存在,但是卻不再是原本的狡詐。
“別裝糊涂了,德萊文,你是來幫我解決這里的問題的吧。皇帝陛下想要殺我是真的,但你未必是自己來救我的。”
斯維因的眼中閃著光芒。
“你是他派來的,對嗎,為的就是看我重新得到權(quán)利之后,所行所為究竟是按照他的想法來,還是按照原本的諾克薩斯來。如果我依舊抱著那聰明人的樣子,那么你就是我的行刑人,但如果我真心的認同了皇帝的意志,那么你就是皇帝的使者。”
德萊文吹了個口哨,因為斯維因說的分毫不差。
在樂芙蘭對李珂提出找到斯維因回到諾克薩斯權(quán)利中心的時候,李珂就在擔心這個問題了。
因為斯維因是個鐵桿的諾克薩斯。
在他看到的故事當中,斯維因是個非常忠誠于現(xiàn)有的諾克薩斯體系的人。
他上臺之后,諾克薩斯才算是重新走到了他們的信條上。不管是意志也好,還是別的也好都回到了正規(guī)。
杜絕腐敗,賞罰分明,并且讓諾克薩斯實際上的強大了起來,不再是那副外強中干的樣子。他還把諾克薩斯的力量收了起來,讓其握成了一個拳頭,并且讓大多數(shù)吃不飽的人吃飽了飯,讓該得到嘉獎的得到了嘉獎。
但。
這不過是一個辛勤的工匠在修補一艘朝著冰山快速撞擊的船而已,不掉頭的話,不改變方向的話,他修補的越好,船變得越快,諾克薩斯的滅亡就越快。
這是諾克薩斯的局限性,就算他能夠保證在他死后諾克薩斯也能夠像是他掌權(quán)時一樣航行,但也會在統(tǒng)一世界之后分崩離析。
這時歷史賦予諾克薩斯的使命,而他們的信條和基石也注定了他們走不長遠。
軍國的社會模型注定了底層人得不到足夠的蛋糕的,而一旦他們意識到了這件事情,那么堅不可摧的國家就會瞬間土崩瓦解,甚至都不需要什么外力因素。
他斯維因以前,未來的角色,都只是個修補匠而已,他做的越是優(yōu)秀,他就越?jīng)]辦法走到正確的道路上。
如果他是個和德萊厄斯一樣,只想著自己的國家變得富強,是不是諾克薩斯意志都無所謂的人的話,那么李珂也就忍了,審判戰(zhàn)犯什么的這種話,在這個時代其實是很可笑的。
但壞就壞在斯維因是個絕頂聰明的家伙,這樣的人最是麻煩。他依舊按照老諾克薩斯的那套內(nèi)核的話,以后絕對會被自己下令處死,并且后患無窮。
所以與其到那個時候再殺他,倒不如從一開始就看清這個人的真正想法,然后決定是否使用他。
他能夠轉(zhuǎn)變,那么就讓他代替樂芙蘭,他把樂芙蘭關(guān)進自己的地下室。而如果不能的話,就繼續(xù)用樂芙蘭,最起碼這樣的話,樂芙蘭是不敢給自己惹麻煩的,反而要幫自己找足夠優(yōu)秀的對手,能夠制衡她自己的人。
這也是時代的局限性所導致的思維偏差,就算是樂芙蘭也是如此,千年未曾進步的社會結(jié)構(gòu)并不能夠讓她看到真正重要的東西,所以她才不會看清楚自己最后的命運早就已經(jīng)注定了。
地下室的命運。
“那既然如此,就先幫我個忙吧。”
笑了一會之后,斯維因停了下來,向著德萊文低下了自己的頭。
“干什么?”
德萊文不在意的收回了自己的拳頭,因為目前來說,斯維因是過關(guān)了。
“殺一個人。”
“名字。”
“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