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利榮親自動手,在北邊的山坡上挖掘了一個很大的墳墓,把毛毛埋葬了。
雖然他在心底暗自惋惜那上好的披風就這樣白白浪費,不過和誘拐小美人的念頭相比,爺爺的禮物當然可以先放在一邊。
他還為毛毛立了一塊石碑,用隨身攜帶的寶劍在上面刻了幾個字以茲紀念。
在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張玉箐就在一旁安靜地看著他,那雙清澈明凈的大眼充滿了迷惑與不安。
在她十六年的生命里,除了彩云姑姑,再也沒有和第二個人交談過,今天頭一次和姑姑以外的人說話,讓她感到很神奇,但也很不安。
她有一種自己寧靜的日子就要結束的預感。
姑姑說男人都是壞蛋,可是她卻覺得眼前的男人有一種讓她感到親切的氣息,為什么呢?
薛利榮很高,足足比她高了兩個頭,手長、腿長,連雙腳都大得驚人,他那寬厚的肩膀幾乎有她的兩倍大,而胸膛更是不可思議的厚實,剛才她用手搥去就像搥在石板上一樣,可是這塊石板卻是溫溫的,有著暖和人心的溫度。
寬肩、窄腰及修長的雙腿,他的緊身黑衣完全顯露出他身體的曲線,雖然沒有見過其它人,但是張玉箐卻直覺認為薛利榮長得很好看。
他的五官很英俊,斜逸上揚的劍眉、挺直的鼻梁、微薄的嘴唇,還有那宛如石雕般的臉部輪廓,比她姑姑書上那些美男子還要迷人。
一開始張玉箐覺得薛利榮冷冷的,身上充滿了野獸般的危險氣息,可是慢慢的,他眼神中的凌厲漸漸消失了,看著她的時候竟然變得溫順柔和起來。
像他這么高大的男人,竟然會露出這樣的眼神,就像毛毛一樣,明明是只大老虎,可是對自己卻好得出奇。
張玉箐也知道在普通人眼里,尤其是在山民的眼中,老虎是非常危險的動物,是威脅他們生命安全的野獸,雖然毛毛在姑姑的調教下從來沒傷過人,但是山民們依然怕牠。
張玉箐覺得薛利榮身上就充滿著和毛毛一樣怪異的氣質,明明很危險,卻又讓她莫名的想去依賴。
他殺害了她最心愛的毛毛,為什么她就是狠不下心討厭他呢?
是因為他眼神中真摯的歉意嗎?還是那抹溫柔得讓她想哭的憐愛?
姑姑已經去世三年了,在這漫長的三年里,她害怕自己失去語言能力,所以每天都對著毛毛、球球和雪雪說話,甚至拿出姑姑留下來的書來朗讀,幾年下來從不間斷。
其實生活在這里,即使不說話也沒什么關系,但她卻好象有一種奇怪的執著,知道自己一定不能不會說話──
她想跟別人交談!一個人獨自生活了這么久,她真的好渴望能與活生生的人說說話。
可是姑姑說男人都是壞蛋,難道薛利榮也是壞人嗎?
不過他說他并不壞……
他說人是很復雜的,男人里有好人,女人中也有壞人,那她到底該不該相信他呢?
他做事好俐落啊,才一會兒工夫就把墓穴做好了,還給毛毛立了個墓碑;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表情很肅穆,充滿一種讓人望而生畏的氣質。
張玉箐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討厭他。
除了姑姑,他是第一個爬上山頂、第一個和她說話、第一個對她笑的人。
對,他對她笑了,他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簡直就像冬天的陽光一樣,讓她因為毛毛死掉的悲傷一下子減輕許多。
姑姑從來沒有對她笑過,她一直以為“笑”只是書本上的一個字而已。
雖然尚搞不太清楚,但是她相信那嘴角上揚、眼睛瞇起、眼角微微堆起一些細小的皺紋時,一定就是笑了,那模樣就像盛開在春天的花朵,
美麗而炫目。
他不是壞人吧?張玉箐這么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