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童靜靜地看著對面的爸爸,爸爸也靜靜地看著她。
這里是西郊別墅,她們家的產業,只是顏童并不常來,爸爸也不來,所以,這里是媽媽的地盤。
老孫告訴她爸爸和趙偉失蹤了,她猜到可能與媽媽有關,所以找到別墅來,媽媽一切如常,給她倒了杯茶,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來時,她和爸爸就這樣對視著。她全身麻痹,想來爸爸也是一樣。
爸爸很平靜,顏童看著他,許久沒有這樣近距離的好好端詳他了,他的兩鬢已經斑白,爸爸老了。
自從她慢慢長大,慢慢明白了爸爸媽媽的關系,就開始逃家,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想盡辦法讓他回來,渴望他的關愛了。
一轉眼,爸爸老了。而時過境遷,她已經不再是那個為了得到他的關愛而不惜一切代價的小女孩了。
顏童的鼻子有點酸。別開了目光不再看爸爸。
父女相對無言。
門開了,打扮得體的顏寧滿面春風的走進來,四處走走看看,然后坐在父女倆中間的沙發上。
顏寧左右看看兩父女,語氣溫和:“你們感覺怎么樣?這種藥是我從非洲一個酋長那里重金買來的,有個特別好吃的名字叫‘曼珠沙華’,放心吧,不會有什么后遺癥的,我會給你們解藥。現在我們三口人團聚了,這才是我想要的日子,歐陽,你看這樣一家三口在一起,多幸福,幾十年了,我的愿望也不過如此。可惜你連我這么簡單的愿望都不愿望滿足。”顏寧的語氣很輕松平靜。
歐陽不說話,顏童不知道該說什么。
顏寧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你們動不了,卻不代表不能說話,怎么不聊天?”
“沒什么可說的?小時候你們父女不是最喜歡膩在一起嗎?親親熱熱開開心心的,好多話要說,小時候就這樣,我一來,你們就不說話了,現在還是這個樣子,你們終究是一條心的,我是個外人,你們都不肯親近我,不把我當回事。沒關系,那我就把你們固定在這里,不說話也沒關系,我看著也高興。”
顏寧的語氣越來越冷。
顏童的淚盈于睫,顫聲道:“媽媽——”
顏寧一抬手打斷她的話:“別煽情,我可不吃你那一套。你那一套留給你爸爸吧。”
顏童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流淚,在媽媽面前,自己連流淚都是多余的。
“顏寧,她是你親生女兒,你非要這樣對待她嗎?”歐陽致遠終于開口。
顏寧冷冷看她一眼,又看看滿臉淚痕的顏童:“對呀,她是我的親生女兒,應該我在乎她,,你呢?你就不在乎她嗎?也是,你在乎她干嘛?你反正有兒子的,你只在乎你的親生兒子!”
歐陽致遠冷冷看著她,不再說話。
顏寧看著歐陽致遠一挑眉:“向你匯報一下我這兩天的工作進展?”
歐陽致遠平靜如水,并不搭言。
顏寧于是喝了口水,自顧自地說:“原來那個顧永強和秦昆都是你的狗腿子啊,他們是不是對你已經沒有用處了,所以你和他們要中斷一切關系?那個秦昆嘛,花花腸子太多,棄了就棄了吧,那個顧永強還有點剩余價值,我得用干凈了,否則也對不起顏家這么多年輸送給他的利益。”
歐陽致遠無動于衷。
顏寧接著說:“我給他開了一個條件,他簽字,讓顧長崢放棄治療,我給他五個億。”
歐陽致遠勃然變色。
顏寧只看他一眼:“他是顧長崢的父親,只有他有這個權利!”顏寧特意把“父親”兩個字咬得很重。
“你到底要怎樣?!”歐陽致遠氣息有些紊亂。
顏寧輕輕飄他一眼:“喲!這就急了?不像你平素的作風啊?我沒想怎么樣,一個植物人,放棄治療,回家去吧,醒不醒的,看他自己造化。”
“你,你這個毒婦!”歐陽致遠的眼里要噴出火來。
顏寧輕輕一笑:“毒嗎?我沒覺得。”
“對了,顧永強有個親生的兒子,叫顧黎。要說這個顧永強對你也是真忠心,這么多年硬是努力栽培顧長崢,壓了他自己兒子一頭,這個顧黎我觀察一陣子了,真真是個好樣兒的,我倒覺得他和年輕時候的你還蠻像的,六親不認,聰明絕頂,敢想敢干,心狠手辣。我想造成顧長崢車禍的另一伙人就應該是他了。”
“那兩伙人中果然有一伙人是你的。”歐陽致遠的聲音憤怒冰冷。
顏寧只是笑笑,接著說:“我給顧黎提供了擔保,讓他放手去做,給這個年青人一個機會,他還挺能干的,現在居然和MJ的史蒂文周也聯手了,這幾天在大找那些跟顧長崢有關的人的晦氣,干得還算不錯的。我會一直關注的,適時幫他一把。”
歐陽致遠目光冰冷,卻不再說話。
顏寧冷冷地看著他。
忽然一笑:“歐陽,你很愛她?”
歐陽致遠忽然一笑:“是,我愛她!”
顏寧陡然坐正身子,聲音略提高:“她,美嗎?”
歐陽致遠眼波流轉,看了她一眼:“論容貌,她不及你。”
顏寧身形頓了頓,沒有作聲。
歐陽致遠嘴角噙著一絲微笑:“不過,論品行,你永遠沒辦法和她相提并論,你應該認識她吧,你們這種世家,應該經常能見面的吧?我第一次見她,是和喬桐他們一起參加晚宴,她在花園里蕩秋千,笑得開懷,我對她一見鐘情,覺得她就是我的天使,可是那時候她太小了,才十五歲,而我還是個窮小子,根本沒資格喜歡她,所以,我得在她長大之前讓自己發達,讓自己配得上她!”
顏寧緊緊握著手中的杯子,指節已經發白:“所以,你從來沒有愛過我,你只是利用我,利用我提升你的身份,利用讓你自己盡快的能配得上她!?”
歐陽淡淡一笑:“起初,我也想過好好跟你過日子,畢竟你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可惜的是,你從來也沒看得起過我,我在你眼里只是個乞丐,要飯的,你們家養的一只狗罷了,哪配愛上你?顏家大小姐,豈是我這等窮小子攀得上的?我就該有自知之明,把你供起來,然后離你遠點兒,不是嗎?”
顏寧氣得渾身發抖,臉上陣青陣白:“你——你——,你明知道,我后來不是這樣的。”
歐陽輕輕曬笑:“你也說是后來了,那后來之前呢?我的自尊已經被你在腳下踩得稀爛了,顏大小姐,這個世界是有因果報應的,你不知道嗎?你做初一,我不可以做十五嗎?”
顏童看著眼前的父母,心里忽然異常平靜,她不必看人生百態,看自己父母,便已知世間炎涼,多么絕配的夫妻啊!
看他們唇槍舌戰,就能扼殺掉你所有的勇氣、希望和信心。
顏寧怒極反笑:“那又如何,你愛她又怎樣?她最終也不在你身邊,而且她似乎自己都不知道有你這個人的存在!”
歐陽致遠沉默,臉上漸漸浮起一抹溫暖的笑意:“她知不知道不重要,我自己知道就行了,那幾年,把她拘在身邊,我很快樂!能擁有她那幾年,已是我這一生最大的幸福。”
顏寧怒道:“你——恬不知恥!”
歐陽致遠一笑:“罵得好!我就是恬不知恥,不過你又何嘗不是?你不但恬不知恥,你還陰狠惡毒,親生女兒你都下得去手殘害,童童身上的傷痕有多少是你弄的?你把親生女兒都能當做留住男人的工具,這樣的惡毒,果然對得起你們顏家的姓氏!”
“你!”顏寧驚怒。
顏童更是驚愕——原來爸爸也知道自己受傷多是母親所為,而目的就是召他回來,留他在身邊。
原來爸爸什么都知道,卻從來沒有想過制止,就任由母親一次次拿她做筏,就任由她舊傷未愈新傷又起。
顏童繼而苦笑,她居然沒有恨了,真的,她的心早就痛得麻木了,在她知道母親是故意傷害她利用她的時候她就已經對一切都死心了,而今再知道父親的真面目,也無非是又知道一層而已,痛都懶得痛了。
歐陽致遠不理顏寧,歉意的對顏童說:“爸爸對不起你,爸爸早就知道,開始時以為是你與媽媽一起聯手的,還感嘆果然是顏家的孩子,心腸夠歹毒,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后來才知道,原來并不都是你所愿,可是,我也不知道該怎樣對你,直到你開始逃家,我想你大概也是厭了這樣的日子吧,所以,你想做什么,我并不攔你,只要你想做的,我就會出人出錢出力的幫你,后來看你不喜歡我幫你,我也就只好放手,童童,不管不顧,并不是我不愛你,只怕我越關心你,她越對你不好,你——心里也明白吧?”
顏童凄然一笑,別看目光不看他們,淡淡地說:“佛家說因果報應。我想我上輩子是欠了極重的孽債,這輩子是來還債的,你們是債主,我用這一世來償你們了,只期望這一世就償清了吧,來生兩不相欠,再不相見!”
歐陽沉默,他不是不愛這個女兒,但他真的不知道可以為她做什么,要怎么樣愛她。
顏寧狠狠地把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你們,好啊!你們都這么決絕,你們的不幸福,都是因為我咯?”
歐陽不語,顏童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什么。
“好,很好!歐陽,我就讓你看著我一點點毀了你在意的一切,不論是人還是事業!”顏寧笑望著歐陽致遠,笑容美艷惡毒。
歐陽致遠定定的看著她,語氣柔和下來:“這么恨我,為什么不直接毒死我?我是你的仇人,顏童不是,你拉她做什么?不如我們之間做個了斷,你,放了她吧。她已經被我們拖累了這么多年,還要她怎樣?我們之間的恩怨,還是由我們自己來解決,你十月懷胎,生她一場,不由就此放過她,何必一定讓她親眼看到我們反目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