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媽媽結婚不是因為愛情,是爸爸和外公的利益需要,所以媽媽是個犧牲品。我媽媽不愛那個雖然長相英俊,卻很低俗粗魯的男人。她的理想是找一個志趣相投的,溫文儒雅的,浪漫多情的男人,她嫌棄他!
“爸爸大概也是做過一番努力的吧?可是失敗了,于是他放棄了再在她身上下功夫,不再討好她,跟她保持距離,反正外公也死了,只要不離婚,他也就對得起外公了!
“可是,我媽媽居然愛上了這個她曾經嫌棄的男人,她一面嫌棄他的生活習慣、說話方式,語氣動作,一面又不可遏制的愛上了他的霸氣、獨裁、英勇、謀略,于是他們較量,都想讓對方按照自己的想要的方式生活,讓對方聽自己的指令行事!
“我爸爸需要一個溫柔可人,體貼入微的女人站在他的身邊,做他的花瓶,要么做他的賢內助也行,幫他打理好家、孩子和他的生活,不要理會他在外面都做些什么,也別理會他在外面的那些逢場作戲的女人!
“可我媽媽不是,她要求爸爸提高他的修養,從禮貌禮儀開始,這在爸爸就是侮辱了,外面有太多不嫌棄他的女人,為什么要到媽媽面前來找不自在?他開始躲著媽媽,媽媽就開始查他的行蹤,媽媽后來是知道我的那些小技倆小把戲的,她選擇了配合和利用,因為我的意外能換來爸爸的出現,呵呵,高智商的夫妻斗智斗勇,很有看頭。什么都有,就是沒有愛!
顏童輕輕嘆口氣:“本來在一起就是一項合作,為什么不遵守合作精神呢?媽媽最失敗的地方,就是愛上了她的合作方,從此失了主動權,沒有自己,又不肯為了愛犧牲自己改變自己,她選擇改造對方!
“很久以前,我以為這個家維系不下去,是因為我是個女孩子,如果我是個兒子是不是就能好一些?所以我拚命努力,成績優異,能力出眾——但是沒用的,爸爸不需要我,看不見我,直到最近,看到你,我才明白,他為什么不需要我。他其實也不需要我媽媽,無論我媽媽是不是改變成他喜歡的樣子,因為他愛的是另外一個女人,而陰差陽錯的,他得不到,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貴的!鳖佂聪蝾欓L崢的目光很復雜。
顧長崢完全驚呆在了顏童的故事里。
顏童把玩著酒杯,不再說下去,過了良久,瞥一眼顧長崢,凄然一笑:“現在你知道我為什么沒有朋友了嗎?因為我很忙,忙著有一個我想象中的完全的家。你是不是覺得你小時候很慘?怎樣?現在,你覺得你有我慘嗎?再如何,你還有方晴!我呢?我只有我自己,三十年來,我連戀愛都不談,因為我對男女之情沒有信心,我更不會傻到去生孩子,我不會讓我的下一代再受我這樣的苦,我外公費盡心機招了上門女婿,就為了延續他的姓,呵呵,那我就用我自己終結他的姓!”顏童的臉上盡是嘲諷和恨。
顧長崢喝下杯中的酒,滿嘴苦澀。
桌上的酒瓶已經都空了,除了酒,他們現在什么都不需要,什么都是多余的。
人生,對于他們,是不是就是一場刑罰?期限是一輩子。
到底犯了什么錯,讓他和顏童用盡全力來贖罪?用盡一生去抵償?
他們到底做錯了什么?
顏童如她所愿,醉到不醒人事。
顧長崢卻越喝越清醒,他也想醉,想把這一切都忘掉,想麻木到不痛。
看著伏在桌上的顏童,苦笑:“醉了也是幸福的,剩下不醉的這一個才更難過。”
有沒有一種酒,可以喝了就忘掉這一切,可以讓心不再痛?
酒吧要打烊了,顧長崢站起身,還是喝得有點多的,腳步已經有些虛浮了。
他看了看睡著的顏童。
他不知道她住在哪里,怎么辦?
顧長崢想了想,叫了車,告訴司機去三生三世婚紗店。
顏童像小孩子一樣蜷著身子,一碰她,她就下意識的躲開。
是個從小就沒有安全感的人吧,時時刻刻戒備著,保護著自己。外界有一點點風吹草動就會受驚。小時候的他就是這樣子,直到方晴來到她身邊。
方晴總是抱住他,堅定地說:“長崢不怕,我在呢!”
那是一句這個世界上最動聽的話。
顧長崢特別懂顏童的心情和境遇,無論他是否愿意承認和接受這件事,他心里真的是百感交集。
下車時,好不容易把顏童拉下車,扶著她,她卻走不了路了,沒有辦法,顧長崢只好打橫把她抱起來,去按三生三世的門鈴。
這里是她工作的地方,總歸可以讓她在這里湊和一晚吧?
門很快就開了。
一個中年女人來開門,看到顧長崢吃了一驚,再看到他懷里的顏童,馬上慌了神:“小姐,小姐,你這是怎么了?哎喲,這么大的酒味,你喝了很多酒?”
她伸手來接,顧長崢避開了:“我送她進去吧,麻煩帶路。”
女人愣了愣:“好!鞭D身在前面帶路。
上了樓,剛推開一扇門,走廊的一側傳來一個聲音:“小西,是誰?”
給顧長崢開門的,被喚作小西的女人應聲道:“夫人,是小姐回來了。”
顧長崢心中一動,自顧自進門,把顏童放在床上,顏童迅速就蜷起了身子,一動不動。
顧長崢看著她,心中惻然。
小西走過去幫她脫鞋,輕聲喚:“小姐,小姐!
顧長崢轉身往外走。
走廊里站著一個穿著水藍色真絲睡袍的女人。
冷冷地看著顧長崢。
顧長崢淡然迎上她的目光。
她的心里應該是震驚的吧?剛剛開門的傭人都是那樣吃驚。
她卻一臉的平靜,要么,這個女人早就知道他,要么就是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如果她早就知道他的存在,那么她的能力與手段都是不容小覷吧,如果她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那她可真是深不可測。
顧長崢覺得其實這個女人和歐陽致遠才是絕配,無論容貌還是能力、心機與氣勢。
顏童長得像她媽媽,完完全全繼承了她的外貌,只是氣質雖然也清冷卻遠遠不及她媽媽。
這是一個慣于讓別人臣服于她,慣于發號司令的女人,身上的那股氣勢只怕一般男人都有所不及,她是女王。
顧長崢沒有跟她打招呼的心情,徑直向樓梯走去。
“你站!”背后傳來女人冷厲的聲音。
顧長崢停住腳步,卻沒有回頭。
“離我女兒遠一點!”她的語氣高高在上,不容置疑。
顧長崢頭也不回,快步走出去。
如果可能,他希望回到三歲的時候,就與方晴相依相守,不要再長大,就停滯在那個時空里。
如果回到兩年多以前也好,他與方晴最甜蜜的時候,然后就把一切停止在那里。
除了方晴,他不想與任何人有關系。
方晴,是現在這個世界上他唯一的溫暖。
叫了車到瑪麗安醫院。
天已經快亮了,淡淡地光灑在方晴熟睡的臉上。
顧長崢的心漸漸找回了知覺。
方晴睡得很安穩,肚子已經隆起來了,房間里有點熱,被子被方晴推到了一邊。
顧長崢小心的伸出手,輕輕放在方晴的肚子上,方晴動了動,繼續睡著。
方晴現在很辛苦吧?自己卻沒有辦法在她身邊陪著她,哪怕是問侯她一聲都不可能,就只能讓她一個人默默承受著這一切。
這個世界上他最在意的人就是方晴,最對不起的人也是方晴。這一輩子都不夠還他欠方晴的。
手下面輕輕一動,顧長崢嚇一跳,猛地收回手,愣在那里。
借著晨曦的微光,舉著自己的手看了看,又看了看方晴的肚子,突然明白了,把手再次輕輕放到方晴的肚子上。
緊張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只過了一小會兒,他的手又被輕輕踢了一下。
顧長崢的心化了,眼晴一下就濕了,他的孩子,他的孩子跟他打招呼了,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這個小生命,他在他媽媽肚子里已經七個月了,他第一次如此近的接近他們母子倆,第一次,就被孩子感知到了。
顧長崢忽然有了力氣。
沒有關系!發生什么事都沒有關系!他是誰都沒有關系!
他有方晴,有他們的孩子,足夠了。
孩子安靜下來。
顧長崢輕輕握一下方晴的手,再看一眼她的睡顏,走出去,該來的總會來的,他要加快腳步一次性把事情都處理好,然后帶著方晴離開,找一處地方,從此歲月靜好,安穩相守。
方晴悄悄睜開眼睛,看著顧長崢的背影出門,輕輕笑了,手撫在肚子上:“寶寶,爸爸來看你了,他是個傻瓜,以為你動得這樣厲害我還能睡得著。他一定是遇到更大的麻煩了,我們不去打擾他,讓他去折騰吧,總有他折騰累了的時候,我們不管他,只管我們自己吃好睡好,也算是幫他了!
三生三世,顏童的房間。
顏寧看著熟睡中的顏童,冷聲問小西:“他們是怎么認識的?顏童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個野種的存在?”
小西低聲說:“前段時間小姐查過顧長崢入獄的事,可能是那個時候知道的,畢竟先生的動作很大,并不難發現這件事!
顏寧盯著顏童聲音更冷:“真是個廢物!居然還能跟那個野種一起喝酒,她不是最在乎她爸爸的嗎?我怎么一點都看不出她傷心呢?”
小西無言以對。
床上的顏童翻了個身,喃喃的說:“要娶就娶自己喜歡的,要嫁也嫁給自己愛的人,別讓下一代跟著你們痛苦……顧長崢啊,他們的錯憑什么讓我們倆贖罪……”
顏寧臉色大變。
“顏童,顏童!你給我醒醒!”她上前拉扯顏童。
顏童一手撥開她,眼睛都沒有睜開,人卻咯咯笑起來:“我不結婚,我也不生孩子,就讓顏這個姓消失吧,咯咯咯……”
顏寧揮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打在顏童臉上。
“夫人,夫人,小姐是喝多了——”小西趕緊上來拉開顏寧,把她與顏童隔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