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黎不說話。

“黎哥，我沒有親人了，這個世上只有你和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親人，可是你終歸要有自己的生活，不能留在我身邊，我只剩下這個孩子了。我只有這個孩子，你就讓我留下吧。”

顧黎還是不作聲。

小艾后退一步，跪坐在地上。

“好，黎哥，要么我現在就走，走得遠遠的，不再回來，不再出現在你身邊，只求你讓我留下寶寶，他已經在我的肚子里了，我不能，不能不要他，黎哥，求求你。”

顧黎伸出手，小艾畏縮了一下，任顧黎把她拉到懷里。

顧黎把下頜放在小艾的肩上，兩個人相依坐在地板上。

“小艾，今天下午，我媽給我安排了相親。”顧黎平靜地說。

小艾沒有動，她不在意顧黎的生活，因為她知道，那本就不是她的世界，不是她能參與或干涉的，所以顧黎相親她也不意外。

“那個女人是個富二代，她開口就問我，像我這樣的私生子將來能分多少財產。”顧黎的聲音里有著深深的傷痛。

小艾很心疼，扭頭看著顧黎。

顧黎看著她，眼中有一抹受傷。

“我是私生子，雖然我媽后來修成正果，但是私生子這個稱謂，我要背一輩子，我再怎樣努力，再比我大哥優秀，也逃不過這個稱謂，時不時的就會在任何可能的場合被人拿出來羞辱一番。就算相個親，看上或者看不上的，有什么關系？也要把私生子拿出來晾一晾。這么多年，私生子就像我心上的一把刀，每有人提一次，就往里扎一分，那種疼，只有我知道。”

小艾心疼的撫上顧黎的英俊剛毅的臉。

顧黎抓住小艾的手放在唇邊：“小艾，你愿意我們的孩子也像我這樣嗎？一輩子背負著這樣的名聲，郁郁不得志，不是我不夠好，不夠優秀，只是這三個字足以抹殺掉一切。小艾，你別怪我狠心，我這樣，也是對孩子好，我不想他像我一樣。”

小艾的心刀絞一樣疼。

顧黎說的，她都知道。

在酒吧里，她可以按照顧黎的授意去講別人的八卦，自然顧黎也會別人八卦。

她早就聽別人說顧黎的母親是小三上位，所以即便顧黎風度翩翩，溫潤如玉，顧黎也打不進那些真正豪門子弟的圈子里，那些原配所生的孩子都鄙夷他們這種二奶、小三所生的孩子。

她當然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受到別人的指點，被別人看低。

“可是，可是，黎哥，要么，我走吧，我離開這里，遠遠地離開這里，我們不入豪門，不要富貴，我就帶著他過平平常常的日子，做普普通通的人。”

顧黎慘然一笑：“小艾，那樣的日子，你舍得讓我們的孩子過嗎？你愿意他將來在這個社會的底層苦苦掙扎嗎？”

小艾不愿意。她太明白在底層掙扎的艱難，她不愿意她的孩子過那樣的日子。

可是，那她的孩子就沒有別的路可走嗎？

“黎哥——”小艾覺得心痛得都沒有知覺了。

顧黎輕輕把小艾擁在懷里。

“小艾，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不能給我們的孩子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對不起。”

小艾的心都要碎了，她心疼自己的孩子，也更心疼眼前的這個男人。

他紆尊降貴跟自己說對不起，讓她的心無處安放。

他怎么會對不起她，她怎么受得起他的這句對不起。

小艾哭得渾身顫抖。

她舍不得這個孩子，真的舍不得啊。

可是，她那么理解顧黎的痛，顧黎的痛讓她心碎。

從知道懷孕到現在，這二十幾天以來，是她這一輩子最開心的時光。

她每日忍著早孕反應，吐了再吃，吃了再吐，為了給孩子更好的營養，她克服著自己的難受，心情還無比愉悅著。

因為她覺得很快，就有一個小人兒來陪伴她了，那是她的命，是她的全部。

她知道自己不能擁有顧黎，可是這個孩子不一樣，他完完全全是自己的，也永遠都是自己的，自己可以放心的愛他，疼他，光明正大，毫無顧忌。

可是，她知道，顧黎說的是對的。

她的想法太自私了，她只想到了自己，沒有為孩子著想，沒有想過將來他所承受的壓力。她不能那樣自私。

想得通和做得到，完全是兩回事，小艾放聲痛哭。

顧黎心中松了一口氣，他知道，小艾想明白了。

顧黎心酸，他的心何嘗不痛，那是他的親骨肉，這個孩子就如他當年一模一樣。

他不要這個世上再出現一個自己，將來他就要一個堂堂正正的孩子，生下來就含著金湯匙的孩子，不會有任何人質疑、嘲笑他的身份，就如顧長崢、喬宇朔他們那樣。

顧黎給小艾留下一筆錢，讓小艾自己去醫院做手術，因為他不方便陪他去。

小艾明白，但是明白理解，不代表她的心就不受傷。

小艾自己去醫院跟醫生約了手術。

這幾天她沒有上班，就在床上躺著，把手放在小腹上，靜靜地躺著。

餓了就起來給自己做飯，讓自己多吃點再多吃點，希望寶寶可以感受得到。

小艾的眼淚已經流干了，心也已經疼木了。

到了手術約定的日子，顧黎一早打電話來告訴他今天自己有個重要的會，要她自己當心些。

小艾不愿意想這是顧黎在叮囑她一定要去做手術的意思。

她只當做是顧黎對她的關心。

只有這樣，小艾才能有勇氣啊！

醫院里人頭攢動，小艾靜靜坐在長椅上等侯，手放在小腹上，心有刀絞般痛。

一份病歷掉在她的腳下，小艾彎腰撿起來，抬起遞給面前的人。

是一個穿著孕婦裙的女人，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小艾心里好羨慕。

“謝謝你！”這個孕婦接過病歷，坐在小艾的身邊。

小艾友好的笑笑。

“也是來檢查嗎？”身邊的孕婦溫柔地問，她很清秀，很文雅，讓人看了會覺得特別親切舒服，那一雙眼睛很干凈清澈，讓人頓生好感。

小艾笑了笑，左右看了看，問：“你一個人來做檢查嗎？”

孕婦笑著點點頭：“一會兒我朋友會來接我。”

小艾的心里很失落。

小艾以前只覺得她默默地站在離顧黎不遠的地方就好，不需要顧黎對她有多好，只要能讓自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能看著他就好。

但是現在她知道，不是這樣的，她想要顧黎在她身邊，陪著她，呵護著她。

特別是現在，此刻。

看著那些做在孕妻身邊的男人們小意呵護著他們的妻子，小艾覺得自己妒嫉得快要瘋掉了。

能走在陽光下的才是真正的愛情。

再俗也好，再肉麻也罷，能走在人前，擺在陽光下，這樣的愛情才是正常的。

小艾急急的攥著拳頭，她要努力壓下心中的緊張不安和嫉妒成狂。她怕下一秒自己就會痛哭出來，就會徹底崩潰。

“你沒事吧？”身邊響起一個柔柔的聲音。

小艾側過頭，對身旁的孕婦勉強一笑：“我沒事。”

“王小艾！”護士過來喊她。

小艾渾身一震，卻發現自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王小艾！”護士又喊了一聲。

“這里！”小艾坐在椅子上應聲。

護士看到她，皺眉：“趕緊過來！”

小艾用盡全身的力氣站起來。

“你沒事吧？要不要我扶你過去？”身邊的孕婦有些擔心的問她。

小艾沒有說話。

她不想再回頭看她，看她的肚子，她就好嫉妒。她要做媽媽了，可是自己，馬上就要和寶寶分開了，小艾仰起頭，不讓眼淚留下來。

身體上的疼痛是暫時的，總有限度，可是心痛卻是無邊無際的，讓人窒息。

小艾一度想，就讓自己死在手術臺上吧。

就這樣結束吧，讓她陪自己的孩子一起死了吧。

感覺著冰冷的工具帶來的疼痛，小艾的心都死了。

孩子，媽媽對不起你，下次你一定要投生到一個好人家，不要來媽媽的肚子里了，媽媽沒有福氣，媽媽不配！

眼淚無休無止的流著。

小艾被護士扶下手術臺，穿好衣服，感覺到自己在不停的發抖。

小護士輕輕問：“家屬在外面等你嗎？我替你叫進來吧。”

小艾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輕輕搖搖頭。扶著墻慢慢走出去。

她需要回到長椅上休息一下，休息一下再走，真的沒有力氣了。

那個坐在她旁邊的孕婦已經走開了，小艾在長椅上坐好，一抬頭，卻看到剛剛的那個孕婦站在護士服務臺那里，在跟一個男人說話。

小艾想，那應該是她老公了，真好，有人來陪她了。

他們的頭湊得很近，看著手中的單子開心的聊著。

而小艾已經如遭雷擊一般的怔在椅子上。

跟那個孕婦在一起的男人，是顧黎。

小艾覺得身邊的一切都消失了，她的疼痛、不適也都沒有了，這個世界就剩下她和前面不遠處的顧黎與那個孕婦了。

她看著他們言笑晏晏的幸福樣子。

他們無視著她現在已近崩潰的痛苦。

她看著顧黎小心的護著那個孕婦向外面走去。

小艾渾身都沒有了力氣。

她多希望剛剛自己就死在手術臺上，也好過讓她看到這樣的場景。

手機響了起來，小艾麻木的按下按鍵。

“小艾，這幾天好不好？怎么沒有你的消息？發了微信你也沒回？”手機里傳來喬宇木含著笑的溫暖的聲音。

“木大哥——”小艾只叫了一聲，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怎么了？很難受嗎？是不是反應得有點厲害？”喬宇木詫異的問。

小艾捂著嘴，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下來，她咬住自己的手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仿佛手上的巨痛可能緩解她心的痛一樣。

“小艾？你在哪？怎么這么吵？”喬宇木感覺到一絲不對。

“木大哥，你能來接我一下嗎？我走不了了。”小艾實在忍不住，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