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百花節。

兮舒窈一身白色縉水緞衣裙，裙角用水藍色絲線繡著幾只蹁躚而飛的蝴蝶，秀發如錦緞般長長披瀉下來，斜斜插一支步搖外再無點綴，加之練武的身姿輕盈，完全一副天真爛漫靈動嬌俏的少女形象。京城的街道中人海洶涌，閨閣少女這一天全都出來與花競相爭艷，一時之間，不知道人比花嬌，還是花比人艷。

臨街的一座酒樓上，靠窗處一人不經意向外一瞟，視線直直落在她身上。

兮舒窈在一處賣胭脂水粉的小攤處住了腳，拿起一盒胭脂湊近鼻子嗅了嗅。

“姑娘，我家的胭脂水粉都是手工做的，干凈，顏色很好看的。”老板娘熱情的招呼道。

之前她一直男子裝扮，也用不著這些東西，今早換上女裝，她才恍然驚覺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女，看看周圍，朱門大戶的小姐面上妝容精致，小門小戶的姑娘也是笑容純真，都是真心快樂的過著節日，若說心里沒有計較，她深吸一口氣笑道：“大娘，我能不能問問，這個胭脂怎么用啊？”

大娘詫異的看了她未施粉黛的臉一眼，笑道：“看姑娘生得好，不用胭脂都俊得很，要是再抹點胭脂，那可真要比京城第一美人還要美了，”她拿起一旁賣的絲綿，在胭脂盒里蘸了蘸，“姑娘笑一笑，你看，在笑起來的地方輕輕一抹就好了……”

“剛才誰說有人比京城第一美人還美？”

一聲打斷了大娘的話，兮舒窈回頭看去，一群華服美飾的小姐停在她面前，開口說話的是其中一名女子，她不屑的轉頭看向大娘，頤使氣指的樣子像極了一條狗，語氣清淡：“這里剛才沒有人說話，你聽錯了。”

“我都聽到了，說的是你么，”女子揚著下巴，“真正的京城第一美人在這里，就憑你幾分姿色還想和雅姐姐比，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兮舒窈不理會，拿出幾錠銀子，“大娘，您給我挑幾件好的，我回去試試。”

“好嘞，謝謝姑娘。”大娘手腳麻利的把妝容必備的幾件裝進盒子里，小心翼翼的遞給兮舒窈，接過她手中的銀子，“姑娘慢走。”

兮舒窈點點頭，看也沒看她們一眼，拿著手里的東西往前走。

“我和你說話呢，你這人……”說著女子伸手抓住兮舒窈的肩膀。

有點身手，但也僅限于有點，兮舒窈輕輕一躲，使那女子一個踉蹌。

女子身形晃了幾下，緩緩倒在路上，掩面抽泣起來，“雅姐姐，我摔得好痛啊，她推我……”她一手用手絹虛擦了幾下眼淚，另一手柔柔的抬起來指向兮舒窈。

路人看嬌滴滴的少女落淚，有些不忍，紛紛止步問道：“姑娘這是怎么了？”有的開始打抱不平：“若是有人欺負姑娘，某倒要看看，什么人這般無法無天，某定會為你報仇。”有人看到手指指向兮舒窈，竟擋著路不讓她離開。

小時候娘就告訴她，高門大戶的小姐心機深沉，少跟她們接觸，果然如此。不過，現在，她的目的并不在此。

她回過身道：“這位姑娘，我并不認識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一個冰山美人，一個嬌憐可人，眾人看清兮舒窈的面容后，心里有一點點搖擺不定，但有看美人的機會，都停住腳步看起……熱鬧。

為首的被稱為雅姐姐的女子這時走過來，彎腰遞給地上女子一塊絹帕，溫柔道：“清凝，起來吧，地上涼。”

“天哪，我今天竟然碰到了京城第一美人……”圍觀的人齊齊發出感嘆。

蘇泫雅抬起頭微微一笑：“我這妹妹剛才只是想和你說幾句話，姑娘不領情好好說便是了，為何要動手呢？”

“我手滑，這個理由可以嗎？”兮舒窈沒好氣道，“還有，我可以走了嗎？”

人群瞬間對冰山美人的容貌好感度下降許多，空有容貌品行不端，對第一美人好感度蹭蹭上漲幾分，人美心善，天哪，人怎么可以這么完美……

“阿窈，你原來在這兒啊。”

兮舒窈看過去，卜玉璟從人群中走出來走向她問道：“你怎么一個人？舒兄不是說有人陪你嗎？”言語輕快，仿佛昨天被甩袖丟下的人不是他。

“哥哥有事，冬榮也有事，我不喜別人陪我，便一個人出來了，”兮舒窈看向他，“這與你何干？”

看清來人的模樣，蘇泫雅輕輕福身一禮，低頭掩飾瞬間的慌亂與嬌羞，道：“見過三皇子。”

人群一聽，嘩啦跪倒一片，齊齊道：“草民見過三皇子——”

兮舒窈垂眸，無動于衷。

人群行完禮也散去了，誰都沒膽子看皇家的熱鬧。

蘇泫雅又露出千篇一律溫柔的笑道：“姑娘，你面前的是當朝三皇子，還不行禮？”

“原來是三皇子，”兮舒窈抬眼看他，“喂，我用不用行禮？”

卜玉璟咧嘴一笑：“不用不用，我們去前面看看吧，前面有好玩的地方。”

蘇泫雅見卜玉璟連正眼都沒瞧上她一眼，登時氣急，“三皇子，這位妹妹面生的緊，恐怕不是大戶人家的姑娘，還望三皇子要顧及皇家體面。”說完頓時覺自己口不擇言，但話已脫口，她還是希望心心念念的人的心能在自己這邊。

“你瞧，人家都發話了，你趕緊的，離我遠一點，不然她的眼睛都能把我戳幾個窟窿出來。”兮舒窈“真誠”的看著他道，“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這是非之地。

卜玉璟瞪了一眼蘇泫雅，面上冷峻，氣勢登時威嚴，與剛才好似換了一個人，“你是什么人，也敢教訓本皇子？”他看著前面的人走了，急忙跟上腳步，“阿窈，咱們不看她，咱們走。”

身后蘇泫雅恨不得咬碎一口銀牙，絞著手中絹帕，這個女人她記住了，別讓她再碰著。

“阿窈，下午有一個花宴，你陪我去吧。”一路上卜玉璟在一旁自顧自說了半天話，也沒得到一句回應，只好問道。

兮舒窈不理會他，專心看著街邊景色，沿途小攤眾多，各色各樣的小玩意兒使人眼花繚亂。捏糖人的老師傅身邊圍著一群小孩子，軟軟糯糯的吮著手指思量該吃哪一個，眼睛又被老師傅巧妙的手指吸引，白嫩的小臉上盡是歡欣之色。賣風箏的小攤上，小青年扎好了骨架，提筆在白紙上面繪著色彩繽紛的圖案，小孩子拉著自家娘親的手，糯糯的說著，娘親我要這個。

七年前的百花節上，哥哥送了一個小燕子的風箏給她，父親和母親一起去城郊，她牽著風箏怎么跑都飛不起來，還是哥哥幫她，風箏飛的很高很高，哥哥笑話她嘴巴張得快要塞下雞蛋了，好丑。哥哥把風箏交到她手上，看著高高的飄搖著的小燕子，她真的特別開心。她一不小心風箏線纏在了樹枝上，哥哥爬上樹三兩下解開了風箏線，站在樹枝上還得意的沖她笑，結果下樹的時候被樹枝絆了一下，哥哥眼睛里淚花直轉，但還是笑著安慰自己，說，妹妹不哭，哥哥不痛。

人言愛屋及烏，的確，厭屋及烏。她止不住心中的厭惡，“卜玉璟，我和你沒有那么熟，你能不能不要叫我阿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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