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間,蘇音聽到有人說話,那聲音低沉蒼老,像極了她的父親。
“不燒了呀,怎么還不醒?這血都輸完了,臉色紅潤許多,算算時間也該醒了呀。”
蘇音鼻子一酸,豆大的眼淚順著眼角滾落下來,直流到耳朵里。
“爸爸,爸爸……我是死了嗎?為什么你也在這里?”
她的聲音微弱,她自己覺得是正常的聲音,可是在孫大夫聽來,卻只是呢喃。
他彎下身子,將耳朵貼在蘇音唇邊,“丫頭說什么?我老頭聽不見呀,你再大聲點?怕不是又做惡夢了吧。”
蘇音慢慢睜開眼睛,面前是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正瞪視著自己。
兩個人距離很近,蘇音起先還有些模糊,待看清那人的模樣,“啊”的驚呼一聲。
孫大夫也給嚇了一跳,他捂著胸口往后退,“你醒了?怎么這么突然?”
蘇音看看四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她想要起身,一手撐著床,剛一使力便覺得頭暈眼花。
“你躺著別動,你現在不能動,你失血過多,手腕上的傷口還縫了針,你不能動。”
孫大夫想上前扶她,蘇音警惕的喝止,“你站住,你是誰?這是哪里?我為什么在這里?”
孫大夫嘿嘿一笑,“你先放松下來,你聽我給你解釋啊。”
孫大夫想走到床邊坐下,哪知道蘇音一下把自己手上的輸液針頭拔掉,然后針尖刺在自己脖子處,“你別過來!我能自殺一次,我也能自殺第二次。”
孫大夫古怪的看著她,搖搖頭嘆口氣,“那行吧,我就在這兒,我不過去。”
他拉了把椅子坐下,摸摸下巴,“你呢,是顧驚洲送來的……”
接下來他把昨晚發生的一切從頭到尾講了一遍,蘇音一直靜靜聽著,根本就沒留意到,吊瓶里的藥水順著針頭一直滴在她脖頸處,胸口的衣服已經濕了大片。
直到孫大夫講完,他嘆口氣,“我說丫頭,天大的事兒也用不著死吧,你死了,壞人不是更得意了?”
蘇音呆呆的,她手一松,針頭垂落下來,在半空中搖晃著。
“呵,原來是這樣。眼睜睜看著我要死了,他居然為了自己的面子,都不肯把我送到醫院去。”
這關注點怎么這么不一樣!
孫大夫翻個白眼,有些不滿的道:“丫頭,話不是這么說的吧。我孫家世代行醫,從乾隆年前到我這一代,好歹我們在北—京城里也是有名聲的,中西醫結合……”
想了想自己在蘇音面前吹噓這個也沒多大意思,擺擺手,“你餓了吧,我給你熬了粥,你多少吃點?”
孫大夫起身,就要去廚房。
蘇音叫住他,“請問您貴姓,我該怎么稱呼您?”
“我姓孫,你叫我老孫也好,叫孫叔叔也好,也可以叫我孫大夫。”
蘇音看定他,眼神里帶著懇求,“孫大夫,您能讓我離開嗎?我想回我自己家。”
孫大夫一愣,連連搖頭,“那可不成,我答應了小顧……就是顧驚洲,我要看著你的,你要是走了,我沒法交待呀。”
蘇音冷笑,“看著我?他憑什么?我又不是犯人,他也沒有囚禁我的權力。我又做錯了什么?還得讓人看著我?”
孫大夫板著臉,“丫頭,這我就得說你了。顧驚洲他不讓你走,我看不是為了囚禁你,那是舍不得你。你是沒看見,他昨晚上抱著你來的時候,他有多緊張。
不瞞我說,我認識他也好多年了,我頭一回看見他緊張成這樣,那全身的血啊,膝蓋上也破了。怎么?你們倆還打斗了一番?”
蘇音瞧他一眼,低下頭去,“舍不得我?呵……”
孫大夫看她明顯不信,想了想總是幫著顧驚洲說話,到底說不到她心里去。
在他看來,年輕戀人吵架,哪會有什么隔夜仇?雖然說顧驚洲面上不說,可明明就是很在意她的。
聽阿淳說這位蘇小姐是從顧驚洲家里來過來的,以顧驚洲那樣的性格,如果不是特別看重她,怎么可能讓她住到家里去。
雖然現在不明白她到底為什么要自殺,不過想一想也多是為情。
這會兒都在氣頭上,勸也勸不得,還不如讓她冷靜冷靜,等她心緒平了,再來相勸。
他去廚房端了個托盤過來,看見蘇音依舊呆呆坐在那兒。
“小顧說你胃不好,最近總是胃痛,我熬的是白粥,這碟子里是肉松,你要是嫌味淡,就加一點。你剛失血過多,不宜直接大補或者是吃味重的東西,得慢慢調理。”
蘇音掃了一眼,搖搖頭,“謝謝孫大夫,可是我不想吃,我不餓。”
孫大夫端著托盤站在床邊好一會兒,蘇音只是低著頭冷著臉。
孫大夫嘆口氣,將托盤放在床邊,把椅子拉過來坐下。
“我也不知道你跟小顧是怎么了,不過我看得出來小顧很看重你。你呢,如果對小顧沒感情,就不會在乎他沒把你送到醫院而是送到我這里。
怎么說呢……孩子呀,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是你爸媽給的。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這回真的死了,你爸媽怎么辦?你的親人們怎么辦?”
蘇音緩緩抬起頭,是呀,顧驚洲最后那句話說的是:“我不會放過蘇淮北。”
如果自己不乖乖聽話,他就不會放過蘇淮北。如果自己在顧驚洲的別墅里死了,他更不會放過蘇淮北。
現在蘇淮北馬上就要入獄,律師是顧驚洲幫著找的,律師會怎么做,一切還不是全憑顧驚洲的意思?
不管蘇淮北會判多久,父親那邊怎么辦?如果自己就這么死了,誰來贍養父親?
還有家里的公司,那可是父親一輩子的心血,難道自己就因為一個顧驚洲,就要舍棄親人和父親的基業嗎?
孫大夫看見蘇音的眼睛漸漸明亮起來,可不知她心里是怎么想的,還以為自己勸動了她。
他大喜過望,端起粥碗送到她面前,“這才對嘛,來,把粥吃了,把身體養好,一切等以后再說也不遲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