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清歌同樣微笑點頭,算是回禮。
"唐七,先請公公移步客堂,好好招待。"她折返回轉房間,輕輕關了房門剎那,倏然神色凝重。
看來是她那一招借刀殺人引來的禍根,皇上深夜傳召,其中必有蹊蹺,她還需步步小心謹慎,多加注意,免得惹來殺身之禍。
凰清歌快速更換上了朱紅色的官袍,為了不引人關注,隨同她一起連夜入京的只有唐七一人。
她料想抵達京都還有些時辰,便干脆驅逐雜念,不再對此事多加揣測,妄下判斷。
她安逸地斜靠在轎內,閉眸養息,決定保持最好的精神狀態,才能應付未知的變數。
而唐七隨側,安坐棕色良駒之上,警戒地觀望四周情形。
華麗精美的八人宮轎,載著凰清歌行步在寬敞的官道上,前往京都的路途。
不知道過了幾個時辰,凰清歌在迷迷糊糊之中,她感覺到宮轎落地的一聲重音。而后宮轎窗簾處,有道渾厚的音色響起。
"大人,到了。"
凰清歌忽而睜開眼眸,目光清透明亮。
隨著有侍衛拉開轎門,她低頭緩緩地走出轎內。
微微抬首,她一雙淡月雙眉,淺淺地浮動波痕。
那巍峨聳立的府邸,古色古香的大門上,高高地懸掛著璀璨耀眼的金黃色牌匾,牌匾之上,珠玉寶石嵌成三個大字--定王府。
其字筆走龍蛇,劍拔弩張,其形瑰麗明艷,奢侈繁華,恰若其人,個性乖張狂妄,目中無人,喜好收集奢靡之物,貪戀榮華富貴。
在府門前方左右兩側,各有一尊用漢白玉雕成的虎狼之獅,獅子神態逼真,栩栩如生。
凰清歌望著唇瓣微抿,神色暗沉,她回身,目光瞬間變得犀利清寒,直逼身后的貴公公。"貴公公,不是說皇上傳召嗎?
怎么?公公莫非老眼昏黃到這個程度,連皇上的宮殿跟九王爺的府邸都分不清楚了?"
貴公公聽到凰清歌嘲諷的口吻,他并未介意,依舊是討喜的面容。
"凰大人,咱家只是奉命行事,還望大人海涵。"
他語帶笑意,卻是目光閃爍不定。
"有些事情大人就算知道,也請放在肚子里比較好。多行事,少說話,這樣才能保住大人頭頂上的那頂烏紗帽,永久不落。"
貴公公話音剛落,便躬身進入轎內。
"起轎,回宮!"
隨著拔尖刺耳的鴨嗓音響起,那些原先恭送凰清歌入京的一干人等在轉眼間消失在定王府大門處。
凰清歌望著浩浩蕩蕩離去的一群人,她惱怒地狠狠一揮袍袖。
"大人,我們現在該怎么辦?"唐七守護在側,他詢問著凰清歌的意見。
凰清歌挑眉而視,她淡淡地飄了一眼定王府的大門,而后笑了笑。
"當然是找個好的客棧,舒舒服服地躺著,然后再安排馬車回鳳州。"
她踏步而行,清悅的嗓音在拂曉之際尤為清晰明亮。
"大人--"唐七不解。
那定王府古色古香的大門,此刻忽而發出一聲幽沉空闊的厚實音色。
大門,開了。
"凰大人,請留步!"
大門內走出一位錦衣玉袍的中年男子,年約四十左右,看起來精神爍爍,目光沉靜,腳步穩健,應是一個能干的管事。
果然--
"凰大人,在下駱青山,乃為定王府的管家,九王爺在臨風閣等候大人已久了,請大人移步,隨在下前往。"
"也罷,那么勞煩駱管家在前面帶路。"
既來之,則安之。凰清歌知曉此次是避不開九王爺南宮絕的,與其這樣躲躲閃閃,不如干脆正面迎對。
"那么,大人請。"
駱青山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他在前領路,凰清歌跟唐七隨后。
行步入了定王府,凰清歌發現定王府的牌匾只不過是富貴一角。
一路行來,她發現定王府的門欄窗,皆是細雕新鮮花樣,并無朱粉涂飾,一色水磨群墻,下面白石臺磯,鑿成西番草花樣。左右一望,皆雪白粉墻,下面虎皮石,隨勢砌去,不落富麗俗套。
抬首仰望定王府的樓閣臺榭,她的腦海中不覺地出現了那富麗堂皇的華麗詩句。
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斗角。
盤盤焉,囷囷焉,蜂房水渦,矗不知其幾千萬落。
長橋臥波,未云何龍?復道行空,不霽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東。
歌臺暖響,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風雨凄凄。
……
好個定王府!
凰清歌暗暗驚嘆,唇瓣不由地扯出一道冷冷的弧度。
似察覺到身后之人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駭人氣息,駱青山忍不住回頭望了凰清歌一眼。
但見她唇瓣泛動淡淡笑意,神情云淡風輕,清亮的眼眸之中不見任何暗沉的氣流。
駱青山不由地搖搖頭,是他多想了吧。
他繼續行路,帶著凰清歌走過一道九曲長廊,過了一片青竹林,繞過兩座圓拱門,最后來到一處怪石嶙峋的石門前。
"凰大人,臨風閣到了,請大人在此稍候,在下進去通報一下王爺。"駱青山進了石門,繞著奇形怪狀的石山,慢慢登極環繞而上。
抬頭望去,在怪石建造的頂處,是一座精致華美的樓閣,樓閣飛檐似雙燕,呈展翅之態,翱翔空中。
凰清歌仰視樓閣,她玫瑰色的紅唇邊角,流瀉一道舒心的笑意。她正環顧四周,靜下心來,好好地欣賞一下眼前的風景。
那駱青山已經下了臺階,出了石門,對她躬身行禮。
"凰大人,王爺有請。"
凰清歌頷首,淡笑而行,唐七隨后,卻被駱青山阻攔。
"王爺吩咐,只許凰大人一人入內,這位壯士,請跟在下到外堂稍作休息。"駱青山有禮地讓開一條道。
唐七的臉頓時若蒙上了一層寒霜,冷得有些僵硬。
凰清歌卻拍了拍唐七的肩膀,寬慰著他安心。"唐七,去吧。"
她轉身,整了整朱紅色的官袍,笑看臨風閣,緩步而行。
唐七見此,猜想凰清歌心中定然有數,有應對九王爺之策了。
于是,他放心地跟隨駱青山到定王府的外堂歇息去了。
然他沒想到的是,凰清歌此時的腦袋是一片空白,她根本沒有想到任何的對策。
因為她不知道九王爺邀請她此來的目的。
所以,她無法想對策,也無須想對策,因為,若是藥不對癥,那么,就算策略想得再多,也是事倍功半,徒勞而無功。
此刻,她站在精美華麗的臨風閣門外,那大門敞開著。
她定了定心,長吸一口氣,邁開腳步,大著膽子入了臨風閣。
一走進臨風閣,看到眼前的情形,凰清歌暗自心驚。
在臨風閣的正中,是一個約兩米高的朱漆方臺,上面安放著白玉金漆雕龍寶座,背后是雕龍圍屏,方臺兩旁有六根高大的蟠龍金柱,每根大柱上盤繞著一條矯健的金龍。
仰望殿頂,中央藻井上有一條巨大的雕龍蟠龍,從龍口里垂下一顆銀白色的大圓珠,周圍環繞著六顆小珠,龍頭、寶珠正對著下面的金鑾寶座。
梁材間彩畫絢麗,鮮艷悅目,紅黃兩色金龍紋圖案,有雙龍戲珠,單龍飛舞;有行龍、坐龍、飛龍、降龍,多姿多彩,龍的周圍還襯著流云火焰。
這分明是,分明是承乾殿的擺設裝飾,那是當今皇上獨享的權利,這個九王爺南宮絕,他敢用這樣的裝飾,簡直是昭然之心,路人皆知。
不過這還不是令凰清歌心驚的地方,令她心驚的地方,是九王爺南宮絕敢在這樣的地方招她會面。
他這一盤棋究竟是打算怎么走下去呢?
她竟然猜測不透他的用心,想到此,她的心漸漸地往下沉去。
她正打算著折返原路,"是凰大人來了吧,進來吧。"
樓閣內室里頭,魅惑低緩的嗓音,帶著某種不容抗拒的魔力。
接著,她聞聽到一聲石門落地的重音,那白玉金漆的寶座,連同那些飛龍裝飾,突然旋轉起來。
等到沉厚的音色漸漸地在空氣中消弭而去,呈現在凰清歌的視線內,是另外的風景。
先前的擺設全然不見,她能看到的只是閣內隨風婉柔而起的淡月輕紗卷簾,看得見朦朧輕紗之內的身影,慵懶無力地側躺在貴妃醉塌上。
凰清歌神色微愕,稍刻,她只得躬身行禮。
"下官參見九王爺。"
"起身吧。"依舊是懶散的音色,低低的。
凰清歌雙手攏了攏官袍的下擺,她淡然起身,低頭有禮道:"不知王爺此時叫下官前來,有何貴干?"
她清柔悅耳的嗓音剛剛落下,那朦朧輕紗忽而收攏起來。
那原本斜躺在貴妃醉塌上的絕美男子,忽而從塌上坐了起來,緩緩地起身,一步一步地朝凰清歌走來。
今日的他,著裝少了那日密林所見的整齊華貴,但是依舊不損他的美麗。
此時他一頭烏黑柔密的長發一瀉而下,飄揚在身后,隨著清風拂過他魅惑的容顏,飄起幾縷調皮的發絲,落在他桃紅色的薄唇之上,似羽毛一樣輕輕地刷過。
在凰清歌的眼中,尋常男子若是披頭散發,一身明艷的緋紅衣衫,總免不了帶著幾分疏狂的味道,帶著幾分妖艷的感覺,可是他這樣反而清雅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