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他表情抽搐,故意激他:“怎么了,反悔了?不想請我吃飯了?”
男人凝著我,眼角微微上揚:“我是那么容易放棄的人嗎?”
這話是好聽,不過聽起來,怎么這么別扭呢……
生怕劉巧玲真心血來潮跑過來看看是不是我本人,我朝男人抬了抬下巴:“這附近我最熟,吃飯的地方就我來定吧。”
說罷,不等男人開口,我拽著他就往學校大門口走去。
雖然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但這人一看就知道是養尊處優慣了的富二代。
帶他經過美食街的時候,看有學生坐在露天的大排檔里吃飯,餐桌上堆滿龍蝦殼跟跟骨頭,有些男生甚至只穿著人字拖跟大褲衩,動作也說不上雅觀。
看到這兒,男人臉上的表情真可謂是一言難盡,有好幾個女生見他長相帥氣,本想拿著手機要號碼,還沒起身就被他臉上嫌棄的表情給勸退了。
我扭頭,觀察了會兒他的表情,最后在一家燒烤店門口停住:“就這里吧。”
男人薄薄的唇角幾不可查地微抽了兩下,伸頭看了眼燒烤店里面的環境,又看了眼我,竟然好脾氣地跟我打商量:“其實你不用幫我省錢的,要不,咱們換一家條件好的?”
我滿臉天真不自知:“我覺得這里挺好啊。”
說罷,轉身推門進入,熟練找了地方入座。
江城大學是我的母校,我平時沒什么愛好,除了學習畫圖,就是吃吃吃,大學附近所有稍有點名氣的餐館都被我光顧過,有時候吃一次不過癮,會連續來好幾天,跟我來的最多的,就是建筑系的那些師兄們。
想到建筑系的那些師兄們,想到曾經在一起學習交流的美好歲月,就忍不住神色黯淡鼻頭發酸,曾經信誓旦旦,畢業后一起仗劍走天涯,在江城的建筑界創出一番名聲出來,現如今一個個都飛往異國他鄉,連見個面都特別困難。
男人推門進來的時候還特別小心翼翼的,生怕門上油污不小心沾染到他手上,在我面前坐下時,我都怕他會因為憋氣而把自己悶死。
我撈過被一次性包裝袋包裹著的餐具,熟門熟路地用筷子戳了個洞,用力撕開,語氣有點無語:“這里的空氣不會讓你死,但是憋氣會讓你死,信不信?”
男人愣了下,隨即長吐了口氣,抬頭四周打量一番:“你平時都在這種地方吃飯?”
我雖然能理解有錢人家的少爺嬌氣貴重,卻還是第一次見這么矯情的,我抬頭直視他的眼睛:“你就這么瞧不起我們這些窮人啊?你當初不還去小吃一條街吃拉面嗎?被打的滿臉血污躺在土里休息的時候,怎么不見你這么愛干凈啊?”
男人似乎被我一語戳中心事,撇撇嘴,低聲嘟囔了句:“那是我人生最落魄難堪的時候,不然也不會碰到你……”
他聲音太低,又有些口齒不清,所以聽的不是很清楚,我蹙了蹙眉,重復問了句:“你說什么?”
男人趕忙搖頭,神色恢復正常:“沒,沒什么。”
顧東野已經連續出差三四天了,今天也不知道回不回來,我也沒提前得知消息,現如今故地重游,想起上大學時的種種趣事,心頭的失落感就像夏日里的雷陣雨,鋪天蓋地。
我點了不少肉,隨便也要了七八瓶啤酒,顧東野今天回來的可能性很小,我也難得放縱一下自己。
男人看到這么多啤酒,表情一愣:“你會喝酒?”
我也被他一句話給弄愣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不會喝酒的嗎?當然,酒精過敏的除外。”
說著,我用起子撬開一瓶啤酒蓋,將兩個杯子滿上,主動朝他抬起酒杯:“雖然認識方式有點奇幻,不過說到底也算有緣的,喝了這杯酒,咱們就是正式的朋友了。”
男人似是被我的豪爽感染了,也舉起酒杯:“我應該還沒自我介紹,我叫陸知南,算個不學無術的富二代,上次多謝你出手相救,不然我可能現在還躺醫院里。”
我挑挑眉,不敢茍同他的話:“躺在醫院里?他們出手那么狠,跟你多大仇似的,躺在棺材里還差不多吧。”
陸知南笑了笑,將玻璃杯里的啤酒一飲而盡:“不管怎么說,你這個朋友我是交定了。”
我就喜歡跟爽快的人說話,也干了杯子里的啤酒:“我叫喬年,其實吧,我上次跟你說謊了,我雖然出江城大學出來的,但已經畢業兩三年,現在只是個普通上班族,每天累死累活,靠給人打工賺錢養活自己,跟你們這群富二代天壤之別。”
“喬年……喬年……喬年……”
我的名字被陸知南放在嘴邊反復咀嚼了兩三遍,隨即她沖我微微一笑:“這名字好聽,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這名字聽起來有點熟悉。”
我也跟著笑了笑,不以為意:“這名字挺普遍的,重名的也多。”
陸知南點頭,又重新把酒給我倒上:“你說得對,可能是我想多了。”
剛開始還覺得這男人矯情嬌貴,真就是個不學無術的富二代,等把酒言歡,真正聊起天來,才發現這人肚子里還是有點墨水的,尤其是我的專業領域,似乎也頗有見解。
越是深入聊天,我對他越是好奇,突然想到在操場時他說的那句話,本來是可以來江城大學的,這句話現在想想,似乎頗有深意。
最后,實在忍不住詢問:“你好像……對建筑設計這個行業很了解啊?”
陸知南薄唇勾了勾,微微一笑:“你也不賴。”
我理所當然點頭:“因為我就是建筑設計師,整天就是坐在電腦面前畫圖畫圖畫圖。”
陸知南恍然點頭:“原來是設計師,那我們兩個算是同行了,我在國外讀的大學,學的也是這個專業。”
我愣住了:“……”這到底是什么神仙緣分,也太巧了吧!
就沖這,我又跟他連喝了三杯四杯,我對專業知識很強的同行人還是跟敬重的。
今天晚上聊的真的很愉快,江城各大標志性建筑都被我們分析個遍,陸知南還對其中我參與設計的東西給予點評個中肯的評價,這倒是讓我很驚喜。
聊的倒是沒過癮,就是喝的不太過癮,我本以為她屬于能喝的那種,結果六七瓶啤酒就撂倒了,臉紅的跟烤熟的鴨子似的,直接趴桌子上開始胡言亂語起來。
好在他隨身攜帶的司機就在飯館附近站著,我出門朝他招招手,醉的跟個二百五似的陸知南就被帶走了。
看著那輛漂亮惹眼的悍馬消失在視線,我雙手環胸,忍不住搖頭感慨,千萬不要相信富二代口中的不學無術。
人家不學無術是說著玩的,你的不學無術才是真的草包一個。
本來還想著陸知南能請客的,結果人家醉的跟什么似的,最后掏錢買單的還是我,好在我有他的聯系方式,以后再討回來也不遲。
今天到家的時候差不多十一點多了,自從母親生病,跟顧東野簽訂協議之后,我還是第一次跟朋友這么痛快地喝酒聊天。
開了門,本以為迎著我的是阿姨留下來的小壁燈,沒想到一開門便燈光大亮,整個屋子靜寂無聲,顧東野修長的雙腿交疊著,獨自一個人坐在客廳沙發上。
我心里猛地咯噔了下,腳步不自覺停頓半秒,站在門口,邊換鞋子邊想著一會兒直面他該怎么解釋。
天吶真是要瘋了……
他到底是什么時候回來?回來多久了?現在是什么情況?是不是發現我沒及時回家又要發火了?
應該是聽到門口的動靜,顧東野竟然一動不動坐在原地,非但沒催我,甚至都不回頭看我一眼,而且……我往前走,便越覺得周遭氣壓低。
感覺這個男人就是臺制冷機,方圓幾里的全是零下幾度的冷空氣,走到客廳的時候,我整個身子不自覺狠狠顫了顫。
男人薄唇緊抿著,平日里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微闔,纖長的睫毛清晰可見,不過……眉頭緊蹙,臉上的表情似乎就沒那么好看了……
我小心翼翼靠近,咽了口唾沫,盡量讓自己語氣保持輕松:“顧總,你……出差回來啦?”
說完自己都唾棄自己,雖然我也知道這是句廢話,但是,我也實在不知道該怎么開場白……
見他仍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動作不說話,我下意識挑了挑微微干燥的唇瓣:“你要不要休息?不然……我先回房間了?”
見他仍舊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我輕手輕腳移動腳步,試圖往臥室方向緩緩移動。
“今天去哪兒了,回來這么晚。”男人終于開口,聲音像浸了水的海綿,冰冷低沉。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心虛,心里作用更多些,胳膊上不自覺泛起一層雞皮疙瘩。
我干笑兩聲,盡力打破尷尬:“呃……下班之后,我先去了趟醫院,看我母親,然后回了趟學校,我跟之前的大學老師關系很好,會經常去他家吃飯,然后回來的路上碰到個朋友,又聊了會天談了談工作上的事情,然后就到現在了……”
喝酒這件事還是別提了,我真怕自己會死無全尸……
男人微閉的雙眼緩緩睜開,露出那雙清冷凌厲的眸子,直直凝著我,那眼神太具穿透感,似乎像透過我身體看到我內心深處。
雖然心虛晚上跟剛認識沒多久的男人吃飯喝酒,還侃侃而談到現在才回來,不過我也并沒做什么對不起他的事,剛剛說的那些話亦是問心無愧。
我挺直身子板,表情很是自然地接過男人的眼神,跟他溫和對視,坦坦蕩蕩,沒有半分扭捏別扭。
五秒……
十秒……
三十秒后……
男人表情終于有所松動,臉上似有疲憊之色,他微閉雙眼,緩緩開口:“我剛回來沒多久,有點餓了,去給我下碗面。”
我微微一愣,半天才反應過來,后知后覺說了句“好”,隨即轉身進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