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隋天香,也不想看見。
而這里就是當初杜雨青逃跑的地方,這根樹枝……
杜御熙站在上面,衣袍獵獵,風大的幾乎要將他吹到龍樓里。
看著腳下的雨青花,如長了翅膀的蝴蝶一樣,往龍樓的方向飛去,杜御熙仿佛看見那天的黃昏,晚霞滿天,杜雨青像是有一對透明的翅膀,被清虛上人射破了滑翔傘之后,歪歪斜斜的往龍樓滑去……
杜御熙一直認為,龍樓是希望留住他的鳳身。可是鳳凰偏偏跑出來搗亂,將杜雨青帶走……
鳳凰每次出山,必有深意,這也是杜御熙找到了杜雨青之后,沒有立刻將她帶回來的原因之一。
或許,等到適合的時候,鳳凰又會將小王后馱回來……
兩兩相望不如兩兩相忘,她懇求著自己不要找她,那就不找……可是究竟什么時候,她才會回來?
那本日記里,不止一次的說過,她是愛著自己的……
如果愛,為什么過了三個月,為什么溫寒“處斬”,她都還不回來?
是害怕自己的責罰嗎?
杜御熙沿著水桶粗的樹干,緩緩往前走著,直到打走到了樹梢才停了下來。
記得有一次,那個小丫頭對自己說什么“高處不勝寒”。
他是高處不勝寒,她也是覺得冷?
站在細如手指粗細的樹梢上,杜御熙突然又想起那一日,他從龍樓上抱著杜雨青飛身而下時,小丫頭明明是傷心欲絕的,卻緊緊抱著他的腰,在回去的時候,突然問,以后可不可以經常這么抱著她飛來飛去……
當時覺得她很幼稚,他沒有加以理會,現在想想,他真是可惡,竟然錯過了那樣一顆心。
將兔子抱在懷中,杜御熙突然腳一滑,從三百多米的高空,往下落去。
如果她再問一次,他會說,可以。
只要她喜歡的,可以陪著她去做……
這樣夠不夠?
杜御熙抱緊了兔子,低低的說道:“小青兒,快點回來吧,我在王宮,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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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雨青在深夜,走到了街頭。
午門處斬的地方,半夜很少有人會經過這里,因為怨氣太重。
她的身邊跟著怪爺爺,唱著不著調的小曲,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更是有些恐怖。
“怪爺爺,不要唱了。”杜雨青的心情很糟糕,她白天沒有出門,可腦中總是閃現溫寒被斬首的場面。
她早知道會是這個下場,不知道勸說過溫寒多少次,可是他根本不聽。
午門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空氣中仿佛彌漫著血腥味。
杜雨青遠遠的站在街道邊看著那里,她不敢走得太近,不但怕遇到杜御熙的人,還懼怕另一種感情——對溫寒死去的悲傷。
雖然在她的心里,從溫寒送她回到王宮時,已經埋葬了曾經那么美好的冰棍,已經不止一次的用地球般明媚半憂傷的語氣默念:心里有座墳,葬著未亡人……
但是溫寒真的被斬首了,杜雨青還是很難過。
那種無法宣泄的悲傷,如同這么漆黑的撥不開的夜,將她緊緊的壓住。
她怕自己走到午門會崩潰。
冰棍給的記憶是冰冷的快樂,即便怎么埋葬,都無法抹去他曾經的美好。
這個曾溫暖過自己,又狠狠傷害過自己的男人,杜雨青的心底,從不希望他會是這樣的下場。
“喲,好像很難過,還說不是姘頭。”胖老頭習慣性的咂咂嘴,在星光中,笑瞇瞇說道。
杜雨青一言不發的轉過身,怪爺爺不會理解她的感情。
并不是姘頭的身份才會讓人難過。
冰棍對她來說,是某種美好又絕望的記憶。
“這么晚了,你不會是想去孤絕山吧?”胖老頭看著瘦弱單薄的小身影,往孤絕山的方向走去,立刻跟上去,問道。
“爺爺,你回去睡覺吧,不要管我了。”杜雨青悶著頭往前走,低低的說道。
“孤絕山里面可不好玩,乖丫頭,跟爺爺回去。”胖老頭伸出肥肥大大的手,捏住杜雨青脖子后面的衣領,將她往回拉。
“爺爺,我只是想去那邊的一個廟靜靜心而已,放開我。”杜雨青今天的心情好差,想去找鳳凰說說話。
她有很多秘密藏在心里,不能告訴身邊的人,只有鳳凰像她的媽媽,也像她的朋友,可以傾聽所有的悲傷和快樂。
“怪爺爺,求求你啦,我不想回去睡覺。”杜雨青說著說著,聲音突然帶了點哭腔,仿佛是小孩被大人強制著做不喜歡的時候,所以帶著淚水的抗議。
杜雨青心里鄙視自己一萬遍,說了不會為任何一個男人留一滴眼淚,可還是忍不住……不,她不是為溫寒哭,她是被這個胖老頭欺負的!
胖老頭聽到她帶著哭音,松開了手,無奈的說道:“好了好了,別哭,弄的我這個老頭子好像欺負小孩一樣!”
“我想一個人走走,爺爺您不要管我。”杜雨青說完,往孤絕山的方向跑去。
在爛漫的星光下,她的身影穿過了幾條長長的街道,在她的身后和左右,都有夜行的人影,在暗中跟蹤保護著。
杜雨青一口氣跑到孤絕山下的密林里,剛剛進了山,就看見鳳凰在一朵小圓桌大小的夜光華邊站立著,在夜色中,依舊能看見羽毛流瀉著五彩的金光。
像是知道她回來,鳳凰低鳴了一聲。
“鳳凰。”杜雨青眼里含著淚,撲了過去,就像抱住媽媽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她不想溫寒死,可是也不希望溫寒叛亂……
世界根本就是不完美的,就像她認為完美無缺的杜御熙,也只是一種假象。
她好孤單,沒有一個人可以依靠,只有鳳凰,能夠在她無法忍受現實時,靜靜的讓她抱著……
“鳳凰……鳳凰……你能不能帶我回地球?”杜雨青哭的肝腸寸斷,她知道有一種藥,吃了會忘記過去的種種,可是她不想把自己的家人忘掉,不想把地球忘掉,也不想忘掉自己……
一雙黑眸,在樹后靜靜的看著抱著鳳凰大哭的少女。
杜御熙在這三個月里,第一次離她這么近——只有一米多的距離,借著夜色的掩護,借著迷蒙的花香,他才敢站在離她最近的一顆樹后,默默的看著她。
每一次她和鳳凰在一起的時,都是歡笑著,仿佛無憂無慮的孩子。只有這個夜晚,在溫寒被處斬的夜晚,她從刑場一口氣跑到孤絕山下,抱著鳳凰大哭。
杜御熙按住心里的嫉妒,溫寒雖然沒有親口告訴他,杜雨青到底有沒有和他夫妻之實,但是花繡錦對他說,溫寒還是“雛兒”。
姑且不去分辨花繡錦的話有幾分真假,杜御熙現在不想去計較這些。
只要她回來,前面的種種,都可以原諒。
杜雨青抱著鳳凰的脖子,哭到最后,似乎是累了,聲音慢慢的小了下去。
她從刑場跑到這里,用了兩個多小時,身心俱累,慢慢的覺得有些困了,突然閉上眼睛,怎么都睜不開……
在風聲中,杜御熙從后面,彈指點了她的睡穴。
鳳凰似乎早就知道他在一邊,見他出來的時候,突然鳴叫了一聲,抓起軟綿綿睡過去的杜雨青,展翅高飛。
“鳳凰,等等本王。”杜御熙輕聲說道,腳尖一點,追趕上了鳳凰。
鳳凰還是不愿現在就將小王后還給他嗎?
杜御熙看著鳳凰在靈樹上盤旋著,一直抓著杜雨青不放,心頭不由一酸,他不是想將鳳身搶回去……他只是……只是想看看她的臉,想摸她的長發而已……
“我不會帶她走,我只想看看她……”杜御熙低低的說道。
漫天的星光被高大的樹木擋住,可是依舊能在閃著幽暗光芒的森林中,清晰的看見她每一根睫毛。
杜御熙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了胸腔,他從未有過這種如獲珍寶的感覺。
無法控制自己的心跳,不曾顫抖過的平穩有力的雙手,這一刻,有些控制不住力度的嵌入她柔軟的肌膚里,觸摸到里面的骨骼。
鳳凰落在靈樹的一根粗大的枝椏上,精光湛湛的鳳眸,緊緊盯著杜御熙,似乎怕他對小王后下手一樣。
杜御熙不在乎被一只鳥看見自己的悲喜,他抱著杜雨青,靠著靈樹坐下,細細的看著她那張靈氣十足的秀氣的臉。
那目光,仿佛是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突然看見一汪清泉,杜御熙甚至不敢用力呼吸,輕輕的抱著她,讓她的臉貼到自己的臉上。
久違的肌膚觸感,溫熱的柔軟的皮膚,熨帖在他孤寂的心底,杜御熙不覺收緊手臂,仿佛是想將她揉入自己的身體里……
東方漸白,森林里的光線依舊很暗淡,杜御熙的心里,不止一次的想沖動的將她帶走,可是又怕她在醒來的時候,陷入不歡。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一個老頭的聲音傳了過來,帶著永久不變的戲謔聲,“活該呀,你呀,活該!”
這世上還有誰,敢當面罵杜御熙活該?
靈鳥似乎有些不高興的啼叫了一聲,也許是因為糟老頭身上的酒味擾了清靜之地,
胖老頭抱著酒葫蘆,可不管鳳凰的不悅,搖搖晃晃的從一個巨石后走出來,滿嘴的酒氣:“還抱著干嘛?還不快點回去早朝,別想對我孫女做什么小動作,聽到沒?”
杜御熙竟然默默不語的任胖老頭罵,他頹然的坐在樹下,緊緊抱著杜雨青,兩人的長發覆在一起,如同黑色的瀑布,傾瀉到地上,在清晨朦朧的光線中,如同一副極美的畫。
“快點回宮,愣小子!”胖老頭見杜御熙一動不動,灌了口酒,又罵道。
“三爺爺……”杜御熙突然抬起頭,寒星般的雙眸帶著血絲。
“再亂喊,小心我連你都打!”胖老頭突然啐了一口,狠狠的說道。
“大師父,您勸勸她回宮吧……”杜御熙立刻改口,請求道。
天朝前面加了“大”字尊稱,并不是單單指輩分,猶如佛寺中出現的“大”,有的是指菩薩本尊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