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芳衣拎著食盒,走到龍樓門口,對在外面把守的墨陽福了福身——她似乎不懂后宮的制度,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對侍衛們客客氣氣,恭恭敬敬。
“墨陽大人,妾身來給王后娘娘送膳食,煩請開門。”周芳衣穿著鵝黃色的衣衫,嬌媚萬分,說道。
“周美人請回,今日王上在龍樓內,不準任何人打攪。”墨陽微微頷首,對周芳衣說道。
“哦?那今日無需妾身伺候?”周芳衣又問道。
“若是需要周美人,自然會有人前去尋芳閣相請。”墨陽伸手,顯然是在逐客。
“那……好吧。”周芳衣有些憂心的往龍樓門上看了一眼,提著食盒,轉過身,帶著兩個宮女裊裊婷婷的離開。
最后一日,功虧一簣!
周芳衣將食盒遞給身邊的宮女,低著頭,滿腹心事的往前走去。
太后給的藥,不是毒藥,卻能和靈泉的水反應,變成對杜雨青來說,萬毒的藥。
每隔一個時辰撒一次,連續三天,就能要了杜雨青的命。
而杜御熙晚上才會到靈泉內,那時候,藥性早被靈泉的水帶走消散,他根本感覺不到任何的異常。
就算沒有散去,這并非毒藥,只是和靈泉的靈性相克而已,杜御熙也覺察不出。
太后就是用這種方法,神不知鬼不覺的殺過人。
所以后宮自古最是涼薄無情,若是沒有君王寵愛,低人一等,受盡欺負,可若是君王恩澤太深,也會導致殺身之禍。
周芳衣撫著額頭,龍樓自從鳳身回來之后,氣場越來越怪異,即便她帶著護身符——鳳身遺留之物,依舊無法抵御進入之后的不舒服。
她的頭很暈沉,這是昨天和前天去龍樓次數太多太久的后遺癥。
突然,周芳衣撞到了一個人。
她抬起頭,看見纖緋正冷冷的盯著她。
“纖緋姐姐……”
“不敢當,現在只怕我得喊你姐姐。”纖緋看著她,眼神譏諷中帶著嫉妒,口氣卻嬌甜,“芳衣姐姐,今日我請了眾位姐妹去邀月樓小聚,就差你了。”
“恰好今日妹妹無事,纖緋姐姐先請。”周芳衣笑容和煦,說道。
纖緋唇邊閃過一絲冷笑,轉過身,往邀月樓走去。
她就不信整不了這個狐貍精。
趁著現在小王后昏迷不醒,王上又忙于國事,后宮除了太后,就沒人掌權,纖緋決計要除掉周芳衣。
反正太后是自家親戚,出了什么,對太后撒撒嬌說說好話,自然有人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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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身體漸漸暖和了。
杜雨青輕輕動了動,飽受著朱顏丹折磨的身體,竟然可以動了。
嗓子依舊有些煙熏火燎的疼痛,不過可以低低的發出聲音來。
勉強睜開眼睛,杜雨青在微弱的光線里,看見一個胸口。
她的肌膚只有痛感和一絲麻木感,腦中也木木的,所以過了很久,杜雨青才看清楚,自己被暴君抱著坐在靈泉里。
暴君似乎很累,所以她醒來片刻,發了半天的呆,他還沒有察覺到,依舊將她抱在懷中,靠在白玉石上,呼吸很輕很勻稱。
杜雨青很渴,她一點點的往下滑,直到乳白色的靈泉水淹到嘴巴上,才張開嘴,一小口一小口的吞咽下去。
嗓子焦灼的感覺稍微減輕一點,靈泉水很清甜,帶著淡淡的雨青花香,里面含有大量的稀有礦物,而且有自凈的功能,比藥湯的療效還好。
杜御熙突然睜開眼睛,看見原本靠在胸口上的少女,往下滑了幾公分,正咕隆咕隆的吞著靈泉水,那雙黑玉般的眼睛,盯著白色的水面,如同嬰孩般純凈。
她醒了……
而且看上去狀態好多了,竟然能動了,還自己找水喝。
杜雨青的嗓子像是扁桃體嚴重發炎一樣,淋巴結腫起,喉嚨被擠成了一條線,吞咽起來很困難,只能小口小口的往下咽著。
杜御熙不聲不響的盯著她,看著她像一只受傷的小貓,只差沒伸出舌頭舔水漬——如果她能夠吐出舌頭的話,眼里閃過了一絲不自知的喜悅。
終于醒過來了,他以為這丫頭要這么昏迷一輩子……
因為她半個月連續的昏迷,而磨掉的憤怒,都被此刻的歡欣代替。杜御熙靜靜的抱著她,不敢動,生怕會打斷她困難的喝水。
杜雨青喝個水,都弄的精疲力竭,她沒力氣再調整自己的姿勢,喝完水之后,也沒有力氣抬頭,又閉上眼睛,心臟一陣陣的疼痛。
溫寒又把自己送回來了……
她開始不信任任何人,
這個世界沒有親情,沒有愛情,也沒有友情。
只有強權下的欲望和野心。
杜御熙看著她又閉上眼睛,依舊靠在自己的左胸前,憔悴蒼白的臉上,只有眼角的顏色是淡淡的粉色,那是朱顏丹痕跡。
胸口被淚水濡濕,她又在哭,這么多天,她在昏迷中,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
女人果真是水做的,也難怪她渴了,哭了那多淚,身體里所有的水分都被流干了吧?
杜御熙看了她很久,維持著原先的姿勢不動,靜靜的等她恢復。
知道聽見她的呼吸又恢復了平和,知她睡著了,杜御熙才閉上眼睛,養著神。
整整一天兩夜,杜雨青中間醒來五次,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一雙烏黑的雙眸,也漸漸亮了起來,不像之前那樣死氣沉沉,一片渙散。
只是她的精神還是很差,徹底焉巴著,亮亮的眼眸里,裝滿了憂傷和悲戚,全無往日的機靈活潑。
杜雨青一直想著溫寒,一直想……
她在想溫寒所說的每一句話,想他對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最后,她想到溫寒對她說的話:等他三個月,會把她帶走。
能不能再相信?
再跟他走,以后會不會又因為江山,因為追逐權力,又將她送給另外的人?
杜雨青趴在龍眼上,想起朱顏丹第一次發作時,她被丟在這里,那時候,她好像很年輕很年輕,年輕沒有一絲憂慮,即便是朱顏丹毒發,也能樂呵呵的找個舒服的地方待著。
現在想想,那時候的煩惱,還沒此刻多。
甚至在被送入不同府邸的時候,她都開開心心,一心一意的搜集著資料,希望能有一天,穿回地球。
可是如今,所有的希望都被打破,她最后的依賴,也將她推到地獄的門口,沒有一個人來救她。
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杜御熙剛走不久,這腳步聲很細碎,是一個女人的。
杜雨青立刻閉上眼睛,她現在不想見到任何人,也不想和任何人說話。
周芳衣挎著食盒,走到岸邊,對著趴在龍眼處的少女,輕輕喊道:“王后娘娘?”
“娘娘,您醒了嗎?”周芳衣又喊道。
她的一雙眼睛,打量著杜雨青裸露在外的肌膚,原先蒼白黯淡的肌膚,如今又恢復了幾絲光澤,在乳白色的靈泉水中,閃著白雪般的反射光芒。
周芳衣見她毫無反應,又仔細的聽著她的呼吸,確定杜雨青在熟睡,才將手腕上的鐲子取下。
正當周芳衣要將鐲子扔進水中,突然,杜雨青睜開眼睛,靜靜的看著她。
“娘……娘娘……”周芳衣眨眼間,臉上的表情就換成了驚喜,她將鐲子很自然的推回手腕,將食盒打開,非常歡喜的說道,“您終于醒了,臣妾奉命前來伺候娘娘……娘娘是不是餓了?聽說您已經昏迷了半個月,滴水未進,滴米未入……”
“你剛才,要做什么?”杜雨青的聲音依舊有氣無力,沙啞的如同剛從火堆里爬出來一樣。
“臣妾給你送點膳食……”周芳衣心中一凜,她沒有想到,杜雨青的假寐能騙過自己的眼睛。
周芳衣又怎知道,杜雨青以前每天晚上陪著暴君,和他一起睡覺練出來的假寐功夫。
只要控制好心跳和呼吸的節奏,就很容易造成睡熟了的假象。
當然,有時候這招對暴君不管用,但是騙過周芳衣的眼睛還是很簡單。
“膳食……我不想吃,你出去。”杜雨青的聲音很疲累,她看著周芳衣,一雙帶著絕望的雙眸,很亮,表示她的精氣神已經恢復了一些。
杜雨青雖然情商低了點,可是她的理性思維和邏輯能力極強。
前段時間自己一直不見好轉,每次只有晚上舒服一點,可一到了白天,立刻渾身難受的要死,是拜她所賜吧?
杜雨青雖然中間經常昏迷著,但是能感覺到周圍的動靜。
每一次在周芳衣來過之后,她就會極為不舒服,待到晚上杜御熙來了,靈泉就會發生作用,讓她好受一點。
這一次,杜御熙陪著她兩夜一天,她的身體在白天也沒有出現過任何的異常,這一切的數據表明,周芳衣來了之后,肯定做了什么手腳。
有關陰謀的故事,她見的多了,雖然杜雨青還沒有恢復一成精力,可也能簡單的推理出這個結論。
只是中間她一直不能說話,也不能動,今天終于可以開口。
不過,杜雨青質問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她知道,有些時候要裝瘋賣傻,不能太過精明,否則戳破周芳衣的陰謀,說不準會讓她立刻殺人滅口。
如果朱顏丹沒有發作,杜雨青倒是希望能死,可惜現在朱顏丹的余毒未去,她根本想不到“死”這個字。
也不能想到這個字,否則,她又會飽受痛苦的煎熬。
“娘娘,您半個月沒有進食,身子受不了……”周芳衣見她并沒有對自己剛才的舉動起太大的疑心,立刻又說道,
“我想安靜的睡一會,出去。”杜雨青盯著她,想到她曾經在自己受罰下跪時候,送過點心,不覺更加戚戚然。
人情涼如水,變幻疾如風。
就算是平常人家,也有種種煩惱仇怨,更別說王宮深院……